泽白瓷

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从灰蒙蒙的天空倾泻而下，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，形成一片朦胧的水幕。白泽站在屋檐下，抖了抖肩上并不存在的雨水——他其实一直用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能量罩隔开了雨滴，但人类的行为习惯总是难以完全摒弃。

他的白发在昏暗的街灯下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，那双绿青色的眼睛在雨中似乎更加明亮，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湖水。白泽撑着伞，却故意让几滴雨水打湿肩头，只为了体验这种“人类”的感觉。

就在这时，他看见了街对面的那个人。

白色长发，蓝色眼睛，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，独自站在雨幕中，仿佛与周遭的喧嚣完全隔离。雨滴似乎刻意绕开了他，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干燥区域。

“青瓷龙。”白泽轻声自语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。

他认识那双眼睛，那种拒人千里的气质。在漫长的生命里，白泽见过无数神兽化身，但青瓷龙总是特别的存在——沉默、孤高，像他名字所暗示的瓷器，美丽却易碎。

白泽毫不犹豫地穿过马路，雨伞在他头顶旋转，带起一串水珠。

“需要分享一把伞吗？”他走到那人身边，声音轻快却不唐突。

青瓷转过头，蓝色的眸子如极地冰层下的深海，冷静而疏离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摇头，目光重新投向远方。

“别这样嘛，我知道你是谁。”白泽靠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“我也不是人类。”

青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，这是白泽看到的第一个反应。

“白泽。”青瓷终于开口，声音如瓷器相碰般清脆冷冽，“我知道你。无所不知的神兽，为何会出现在这座人类城市？”

白泽笑了，绿青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：“和你一样的理由。观察、学习、偶尔干预。不过我更倾向于享受这个过程。”

雨下得更大了，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跑过，无人注意到这两个站在雨中却几乎不沾湿的白发男子。

“你在这里多久了？”白泽问，自然地站到青瓷身边，两人并肩看着雨幕中的城市夜景。

“三个月。”青瓷简短回答，身体却微微向白泽倾斜了一厘米——这是他不自觉的接纳姿态。

“我才来一周。这座城市的图书馆很棒，我几乎把所有历史文献都看完了。”白泽兴致勃勃地说，“你知道吗？这里有段关于龙的地方传说，我觉得可能和你们一族有关——”

“我知道。”青瓷打断他，“已经查证过，只是巧合。”

白泽不以为意地耸耸肩：“好吧。那么，既然我们都在这儿，又都不是人类，要不要合作？我提供知识，你提供——”他打量了一下青瓷，“力量？保护？或者仅仅是陪伴？”

青瓷沉默良久，久到白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

“为什么？”青瓷最终问道。

“为什么？”白泽重复了一遍，认真思考这个问题，“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睛，像最上等的青瓷釉色。因为我一个人游荡太久了。因为...”他顿了顿，笑容变得柔和，“因为我觉得你也孤独。”

青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

雨渐渐小了，街道对面咖啡馆的灯光透过水汽变得温暖朦胧。

“前面有家茶馆，”白泽指了指街角，“老板是我这几天认识的，他收藏了一些真正的宋代瓷器。想看看吗？”

青瓷终于转过头，深深看了白泽一眼，然后点了点头。

茶馆里暖气开得足，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普洱和檀香的混合气息。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，见到白泽便热情地招呼。

“白先生来了！还带了朋友？”老板的目光在青瓷身上停留片刻，赞叹道，“您这位朋友气质非凡，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物。”

白泽笑着应和了几句，老板便引他们到里间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件藏品。

当那些瓷器被一一摆放在绒布上时，青瓷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加快了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，悬在一件天青釉瓷瓶上方，却并不触碰。

“是真品。”他轻声说，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光。

白泽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，心中一动。青瓷龙的化身对瓷器的反应如此强烈，这不仅仅是审美欣赏，更像是血脉中的共鸣。

“您这位朋友是行家啊！”老板惊讶地说，“一般人看不出这是真品。”

青瓷没有回应，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些瓷器，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千年前的窑火与匠心。

离开茶馆时，雨已经完全停了，夜空被洗刷得清澈，几颗星星隐约可见。

“谢谢。”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，青瓷忽然说。

白泽有些惊讶，随即笑容满面：“不客气。我知道你喜欢那些瓷器。”

“不只是瓷器。”青瓷停下脚步，看向白泽，“谢谢你的邀请。”

月光洒在两人白色的头发上，泛着相似的银色光泽，却又截然不同——白泽的头发蓬松微卷，在月光下像一团柔软的云；青瓷的则笔直顺滑，如瀑布般垂至肩下。

“你家在附近吗？”白泽问。

“东区，公寓楼。”青瓷简洁回答。

“我住西区的旧书店楼上。不过——”白泽眨眨眼，“如果你不介意，我可以送你回去。夜晚的街道对独行者总是不太友好，即使是我们这样的存在。”

青瓷没有拒绝。

他们并肩走在雨后寂静的街道上，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。白泽讲着这座城市的有趣历史，青瓷偶尔简短回应，大多数时间只是倾听。

“你知道吗，”白泽忽然说，“在我古老的记忆里，白泽和龙族曾有过交集。在黄帝时代，我曾为帝王绘制《白泽图》，记载天下精怪，其中就有你们一族的远亲。”

青瓷微微侧头：“我记得。我的先祖曾出现在那卷图上。”

“啊，你知道这事！”白泽兴奋地说，“那么你也应该知道，白泽和龙族之间曾有盟约。”

“古老的约定，早已被时间遗忘。”青瓷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。

“约定可以被重新记起。”白泽停下脚步，转身面对青瓷，绿青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，“也许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。”

青瓷凝视着他，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许久，他低声说：“也许。”

他们继续前行，距离不知不觉间缩短了。手臂偶尔相碰，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——不是寒冷，而是某种更深刻的共鸣。

到达青瓷所住的公寓楼下时，白泽有些遗憾这段路程的结束。

“我就住这里。”青瓷指了指楼上的一扇窗。

“很安静的地方，适合你。”白泽评价道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，写下一串数字，“这是我的号码。如果...如果你需要讨论瓷器，或者任何事。”

青瓷接过纸条，指尖轻轻擦过白泽的手指。那一瞬间，两人都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——不是比喻，而是真正的能量交换，两种古老血脉的轻微共鸣。

“晚安，青瓷。”白泽后退一步，笑容温暖。

“晚安，白泽。”青瓷点头，转身走进楼内。

白泽站在楼下，直到那扇窗亮起温暖的灯光，才满意地离开。他不知道的是，青瓷站在窗前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手中紧握着那张纸条，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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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清晨，白泽被手机震动吵醒。他睡眼惺忪地抓起手机，看到一条简短的信息：

“城西有异动，可能是‘饕餮’的踪迹。—青瓷”

白泽立刻清醒，迅速回复：“位置？我马上到。”

十分钟后，白泽按照青瓷提供的地址来到城西一处废弃工厂。青瓷已经到了，站在一堆生锈的机器旁，白色长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。

“确定是饕餮？”白泽走近，压低声音问。

青瓷点头，指向地面：“看这些痕迹。”

白泽蹲下身，仔细观察。地面上有焦黑的印记，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暴食与贪婪的气息——确实是饕餮的标记。

“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，”白泽皱眉，“这种上古凶兽通常沉睡在偏远之地。”

“有人召唤了它。”青瓷冷静分析，“最近城市里有几起奇怪的失踪案，受害者都是在暴食状态下消失的。”

白泽站起身，绿青色的眼睛变得严肃：“这意味着有懂得古老召唤术的人类，或者...其他什么东西。”

两人默契地分头检查工厂的每个角落。白泽运用他的知识辨认各种痕迹，青瓷则依靠龙族对能量波动的敏感追踪气息。

“这里！”青瓷忽然在一堵墙前停下，手掌按在墙面上。随着他的动作，墙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，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。

白泽迅速走到他身边，两人一同踏入隐藏的房间。房间中央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，四周散落着祭祀用品和一些...食物残骸。

“确实是召唤阵。”白泽蹲下研究图案，“很古老的手法，但有几个错误。难怪饕餮只来了一个分身，而不是本体。”

“错误？”青瓷问。

“这里，还有这里，”白泽指着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，“画反了。召唤者要么学艺不精，要么...”他停顿一下，脸色凝重，“是故意的。”

“故意召唤不完整的分身？”

“对。不完整的分身更容易控制，但也更不稳定。”白泽站起身，环顾四周，“召唤者可能就在附近，观察他的‘作品’。”

话音未落，工厂深处传来一声低吼。两人迅速转身，只见一个扭曲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——人形，但面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嘴，眼中闪烁着饥饿的红光。

“饕餮分身。”青瓷平静地说，身体微微前倾，进入战斗姿态。

白泽站在他身侧，绿青色的眼眸开始发光：“我来分析它的弱点，你负责攻击。”

饕餮分身发出一声咆哮，向他们扑来。青瓷没有后退，反而迎上前去，手臂在移动中覆盖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鳞片。他与饕餮分身交锋的瞬间，整个工厂都震动了一下。

白泽在一旁快速分析：“它的核心在背部第三节脊椎！能量流动显示那里最不稳定！”

青瓷闻言，灵活地绕到饕餮身后，手掌化作龙爪形态，直击目标。饕餮发出痛苦的尖啸，身体开始崩解，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空气中。

战斗结束得比预期更快。青瓷恢复人类形态，微微喘息，蓝色的眼眸看向白泽：“你的知识很有用。”

白泽微笑：“这就是为什么白泽和龙族的组合曾经无敌。”他走到法阵旁，仔细检查残留的痕迹，“召唤者跑了，但留下了这个。”

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——一片黑色的鳞片，不属于饕餮，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神兽。

青瓷接过鳞片，仔细观察：“这是...蛟的鳞片。”

“蛟？”白泽皱眉，“它们通常不介入人类世界。”

“除非有人许下了它们无法拒绝的承诺。”青瓷将鳞片收好，“这件事比我们想的复杂。”

离开工厂时，阳光已经完全升起。两人走在回市区的路上，气氛比前一天轻松许多。

“合作愉快。”白泽笑道，“要不要去吃早餐？我知道一家很棒的小店，豆腐脑特别正宗。”

青瓷犹豫了一下，然后点头：“好。”

早餐店里热气腾腾，充满了各种食物的香气。白泽点了两份豆腐脑，又加了油条和包子，摆满了小桌。

“你应该尝尝这个，”他热情地推荐，“人类在食物上的创造力令人惊叹。”

青瓷小心地尝了一口豆腐脑，细细品味，然后给出了简短评价：“不错。”

白泽笑得眼睛弯成月牙：“从你嘴里说出‘不错’，简直就是最高赞誉了。”

青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半毫米。

“关于蛟的事情，你打算怎么处理？”白泽问，语气变得认真。

“追踪。查明真相。”青瓷回答，“这是我的责任。”

“我们的责任。”白泽纠正他，“既然开始了，我就会负责到底。再说——”他眨眨眼，“没有我的知识，你可能会走弯路。”

青瓷看着他，蓝色眼眸中闪过思考的神色，最后点头：“好。”

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，达成了无声的协议。早餐后，白泽自然而然地跟着青瓷回到他的公寓，开始研究那片蛟的鳞片和召唤法阵的细节。

青瓷的公寓简洁得几乎空旷，除了必要的家具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。唯一的例外是书架上的几件瓷器复制品和一大堆书籍。

“你这里比我想象的更有生活气息。”白泽评价道，好奇地浏览书架上的书名——从陶瓷史到量子物理，范围广泛。

“知识是必要的。”青瓷简单地回答，将鳞片放在桌上，“你能分析出这条蛟的具体种类吗？”

白泽凑近观察，绿青色的眼睛再次发光——这是他使用能力的标志。片刻后，他肯定地说：“南海黑蛟，至少五百岁。看鳞片边缘的纹路，它最近受过伤，正在恢复期。”

“受伤的蛟更容易被控制或诱惑。”青瓷思考着，“我们需要找到它在城市里的藏身之处。”

“以及控制它的人。”白泽补充，“能够控制一条五百岁的黑蛟，这可不是普通术士能做到的。”

两人在公寓里研究了整个下午，白泽的知识与青瓷的直觉形成了完美互补。当夜幕降临时，他们已经制定出一个初步的调查计划。

“今天到此为止吧。”白泽伸了个懒腰，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
青瓷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：“你可以留下。”

白泽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你确定？我不介意睡沙发。”

“有客房。”青瓷站起身，走向另一扇门，“很少用，但干净。”

白泽跟着他，看到一间简洁却舒适的客房。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——对青瓷这样内向的存在来说，邀请别人留宿是极大的信任表现。

“谢谢。”白泽真诚地说。

青瓷点头，转身离开，在门口停顿了一下：“晚安，白泽。”

“晚安，青瓷。”

那晚，白泽躺在陌生的床上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归属感。他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青瓷的存在，那种沉稳而强大的能量场，像深海般宁静而深邃。而青瓷也同样无法入眠，他躺在床上，感受着白泽那温暖而活跃的能量波动，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。

也许白泽说得对，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。

古老的盟约正在被重新记起，而某种更深刻的情感，也在两颗古老的心中悄然萌芽。在这个人类主导的世界里，两个白发神兽的化身找到了彼此，开始了一段既是对抗威胁，也是探索内心的旅程。

夜空中的星辰静静闪烁，见证着这段跨越种族与时间的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