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:千年之诺
冰封之期如悬在头顶的利刃,随着秋叶一日日染红山峦,那份寒意也越发真切地渗入青瓷的骨髓。
完全化为人形的第七天,青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惊醒,发现自己的指尖凝结着一层薄霜。他静静地坐在银杏树下,看着那霜在晨光中渐渐融化,如同他此刻不安的心绪。
“又发作了?”白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青瓷没有回头,只是点了点头。白泽在他身旁坐下,自然地握住那双冰凉的手,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它们。这个动作已经在这短短七日内成为习惯。
“离满月还有四十九天,”青瓷低声说,“我能感觉到它在逼近,就像潮水般无法阻挡。”
白泽握紧他的手:“那我们还有四十九天来准备。”
“准备什么?”青瓷苦笑,“七百年来,我尝试过所有方法。符咒、阵法、灵药...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冰封。它就像季节更替,是这个世界不可更改的法则的一部分。”
“但这次不一样,”白泽认真地说,绿青色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,“这次你有我。”
青瓷转头看向他,蓝色的眼睛里映出白泽认真的脸庞。是的,这次不一样——白泽的承诺让诅咒松动,他能够完全化为人形,这已经是七百年来最大的突破。也许,只是也许,这次真的会有不同。
“你想怎么做?”青瓷问。
白泽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:“我这几天翻遍了护林站所有的老档案,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。”
青瓷接过笔记,指尖抚过那些褪色的字迹。这是百年前一位老护林员的记录,里面提到了青丘山的“冬眠期”——每百年一次,山中最为灵性的生物会陷入沉睡,直到来年春天。
“冬眠...”青瓷喃喃道,“人类是这么理解的吗?”
“至少说明这种现象并非无人察觉,”白泽指着其中一页,“看这里,他提到在‘冬眠期’前,山中会出现一种特殊的银白色浆果,只在最古老的银杏树下生长。”
青瓷的记忆被唤醒:“银浆果...我确实见过。但每次冰封期来临时,我都已无力采集。”
“今年我们可以提前收集,”白泽说,声音里带着计划落地的兴奋,“不管它有没有用,至少是一个方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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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日子里,两人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准备。白泽向护林站请了长假,理由是研究山中稀有植物——这并非完全说谎。青瓷则运用他七百年来对这座山的了解,寻找着那些可能隐藏银浆果的地点。
他们走遍了青丘山的每一个角落。白泽背着采集篮和工具,青瓷则凭借灵物的敏锐感知引路。在这个过程中,青瓷发现了白泽不为人知的一面——这个看似活泼开朗的青年,实则有着惊人的毅力和细致。
一天午后,他们在北坡一处陡峭的岩壁上发现了第一丛银浆果。那些果实如珍珠般挂在墨绿色的藤蔓上,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。
“就是它们!”白泽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采集过程并不容易。岩壁湿滑,青瓷正要施展法术,白泽却阻止了他:“让我来。你需要保存力量应对冰封期。”
青瓷看着他系好安全绳,熟练地攀上岩壁,动作精准而稳定。阳光洒在他银白的头发上,汗水沿着颈线滑落。那一刻,青瓷忽然意识到,白泽不仅是他的守护者,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。
“接住!”白泽摘下几串浆果,小心地抛下来。
青瓷稳稳接住,浆果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凉的能量波动。他细细感受着,忽然发现这种能量与诅咒的寒意竟有某种微妙的共鸣。
“怎么了?”白泽安全落地后问道。
青瓷抬头,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:“这些浆果...它们似乎能与诅咒的力量产生共振。也许,它们真的能起到某种缓冲作用。”
白泽笑了,那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:“我就知道!”
那天傍晚,他们带着第一批银浆果回到银杏树下。白泽忙着清洗和分类,青瓷则坐在一旁,尝试引导浆果中的能量。
当他的灵力与浆果接触时,奇异的事情发生了——那些银白色的果实开始发光,光芒柔和如月光,渐渐形成一个光环,将青瓷笼罩其中。光环内的温度明显升高,而他体内那股日益增强的寒意竟暂时被压制了。
“有效!”白泽惊喜地叫道。
青瓷睁开眼睛,感受着久违的温暖:“是的,但效果有限。要抵挡整个冰封期,我们需要更多,很多很多。”
“那我们就收集更多,”白泽毫不犹豫地说,“四十九天,足够我们走遍整座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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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时间推移,银浆果的收集工作成为两人每日的重心。他们清晨出发,日暮归来,白泽的背包越来越满,银杏树下专门辟出的储藏区也渐渐被银白色的果实填满。
在这个过程中,他们的关系也悄然发生着变化。原本泾渭分明的人类与灵物的界限,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模糊。青瓷开始习惯白泽的温度、声音和气息,而白泽则越来越了解青瓷沉默背后的温柔。
一个微雨的下午,他们在西谷深处寻找浆果时,青瓷的诅咒突然发作。刺骨的寒意从他体内爆发,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出冰晶。
“青瓷!”白泽冲过去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。
青瓷跪倒在地,双手紧紧抱住自己,蓝色的眼睛因痛苦而紧闭。白泽不顾一切地再次靠近,这次他没有被弹开——银浆果的能量在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连接。
白泽将青瓷拥入怀中,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。青瓷的身体冷得像冰,但白泽毫不退缩,只是更紧地抱住他。
“坚持住,”白泽在他耳边低声说,“我在这里,我在这里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寒意渐渐退去。青瓷虚弱地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被白泽紧紧拥抱着,对方的心跳声如此清晰,如此有力。
“谢谢...”青瓷轻声说,没有挣脱这个怀抱。
白泽松开他一些,但双手仍扶着他的肩膀:“这次发作比上次更严重了,是吗?”
青瓷点了点头:“越接近冰封期,发作会越频繁,越剧烈。”
白泽的表情变得凝重:“我们必须加快进度。”
雨不知何时停了,夕阳从云层后露出,将整座山谷染成金色。在那一刻的光辉中,白泽的脸庞显得格外坚定。
“青瓷,”他忽然说,“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会陪着你。不是作为守护者,而是作为...重要的人。”
青瓷的心猛地一跳。七百年来,他听过无数话语——祈求、命令、欺骗,但从未听过如此简单而真挚的告白。
“白泽,你...”青瓷的话戛然而止,因为他看到白泽绿青色的眼睛里,映出自己惊讶的表情。
白泽笑了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抱歉,是不是太突然了?我只是觉得,有些话现在不说,可能就没机会说了。”
青瓷沉默片刻,然后轻轻握住白泽的手:“不突然。七百年来,我第一次觉得,有些话再不说就太迟了。”
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银杏叶在晚风中轻轻飘落,如同时间的见证者。在这寂静的山谷中,两个白发青年相对而立,一个眼中是山泉般的青绿,一个眼中是冰川般的深蓝。
“等这一切结束,”白泽说,“我想带你去看看山外的世界。不是作为观察者,而是作为参与者。”
青瓷的嘴角微微上扬:“听起来...很不错。”
那一刻,他们之间的某种无形壁垒彻底消失了。不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系,也不是人类与灵物的差异,而是两个灵魂在漫长时光中的相遇与相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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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满月的临近,银浆果的收集工作进入最后阶段。银杏树下的储藏区已经堆满了果实,它们散发出的能量形成了一个温和的力场,连周围的植物都提前开出了反季的花朵。
冰封期前三天的夜晚,青瓷再次发作。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,整个银杏树区域都覆盖上了一层薄冰。
白泽将青瓷抱到银浆果堆中央,那些果实自动发出光芒,形成一个保护罩。在光芒中,青瓷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,但体温仍在持续下降。
“坚持住,”白泽握着他的手,声音坚定,“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多,一定能挺过去。”
青瓷虚弱地点头,蓝色的眼睛努力聚焦在白泽脸上。他想说些什么,但嘴唇已被冰霜覆盖。
白泽俯身,额头轻轻抵住青瓷的额头:“听我说,青瓷。我不管什么诅咒,也不管什么百年周期。我只知道,我要你活着,我要你留在我的世界里。”
这番话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力量。银浆果的光芒突然增强,周围的空气开始震动。青瓷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松动,在破碎。
冰封期前一天,山中下起了初雪。雪花纷纷扬扬,将青丘山装点成银白的世界。白泽和青瓷并肩站在银杏树下,看着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山林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白泽问。
青瓷点了点头:“有你一起,我准备好了。”
夜幕降临时,最后的时刻到来了。青瓷体内的寒意全面爆发,银浆果堆自动形成一个光茧将他包裹。白泽守在光茧旁,双手始终与青瓷相握。
月光透过光茧,映出两人紧握的手。漫长的夜晚开始了,山中万籁俱寂,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,以及光茧内偶尔传出的冰裂声。
白泽一夜未眠,始终注视着光茧中的青瓷。当第一缕晨光划破天际时,光茧开始出现裂痕。裂痕越来越多,最终完全破碎,露出了其中的青瓷。
他缓缓睁开眼睛,蓝色的眸子清澈如初,身上再无一丝寒意。更神奇的是,他的白发间,竟然出现了一缕青丝。
“成功了...”青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,感受着体内自由流动的灵力。诅咒的枷锁,终于被彻底打破了。
白泽紧紧抱住他,声音哽咽:“欢迎回来。”
太阳完全升起时,银杏树下,两个白发青年相拥而立。雪花在他们周围飘落,却无法靠近他们分毫——青瓷的新生灵力形成了一个温暖的领域。
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白泽问,眼睛亮晶晶的。
青瓷望向远方,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:“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山外的世界。”
白泽笑了,握住他的手:“那么,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。”
银杏树在晨光中轻轻摇曳,叶片上的积雪簌簌落下,如同为新生的开始鼓掌。在这座古老的山中,一个新的传说正在诞生——不再是关于孤独的银狐,而是关于两颗心如何共同抵御寒冬,迎接属于他们的春天。
而等待他们的,将是往后无尽岁月中的共同研发——研发新的生活,研发彼此的了解,研发那个既包含山林又包含人间的,属于他们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