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:初见的化身
晨雾如薄纱般笼罩着古老的银杏树,金色的叶片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烁着微光。这里是青丘山最幽静的角落,也是青瓷的秘密栖息地。
他卧在粗壮的树根上,九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慵懒地摆动着,每一根毛发都如银丝般晶莹。作为白狐,他已经修炼了七百余年,却迟迟未能完全化为人形。古老的诅咒如影随形——他必须等待命中注定的守护者,才能摆脱这副兽身。
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林间的静谧。青瓷警觉地竖起耳朵,九尾瞬间收敛,整个身体仿佛融入了雾气之中。
“哇!好大的银杏树!”清亮的声音在林中回荡。
一名白发青年闯入青瓷的视线。他身形挺拔,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登山装,肩膀上挂着一个画板,绿青色的眼睛在晨光中如同山间最清澈的泉水。他的白发并非苍老之色,而是一种月光般的银白,在风中微微飘动。
青年在银杏树下停下脚步,仰头望着树冠,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:“就是这里了!”
青瓷屏住呼吸,悄悄从树根后探出半个脑袋。这人的气息...很特别。
“有人吗?”青年环顾四周,声音在林间回响,“我是新来的护林员,白泽!以后这片区域就归我管啦!”
青瓷的心猛地一跳。白泽?那个传说中的神兽之名?不,这只是一个人类,一个看起来过分活泼的人类。
白泽卸下画板,靠树坐下,从背包里取出画笔和颜料。他的动作流畅自然,带着一种随性的优雅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。
“既然没人,我就先画会儿画。”白泽自言自语道,开始调色。
青瓷静静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。七百年来,他见过无数人类,大多匆匆而过,或是贪婪地想要捕捉“神狐”谋取利益。但这个叫白泽的青年不同——他的气息纯净如山中清泉,眼神清澈,没有任何杂念。
时间悄然流逝,青瓷渐渐放松了警惕,九尾重新舒展开来。他的目光被白泽的画作吸引——画布上,银杏树栩栩如生,叶片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落。更让青瓷惊讶的是,画面一角,竟然隐约有一只白狐的轮廓。
“你知道吗?”白泽突然开口,吓了青瓷一跳,“我从小就梦到一片银杏林,还有一只白狐。”
画笔在空中停顿,白泽转过头,绿青色的眼睛直直看向青瓷藏身的方向:“它有着雪花一样白的毛发,还有九条尾巴。”
青瓷全身僵硬。他能看见我?
白泽微笑着站起身,缓步向树根走来:“别害怕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距离逐渐缩短,青瓷终于看清了白泽的瞳色——那是山间最深的潭水被阳光照射时泛起的青绿,神秘而温柔。
“我叫白泽。”青年在距离青瓷三步远的地方停下,单膝跪地,伸出手,“你呢?”
犹豫片刻,青瓷低声回应:“青...青瓷。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毕竟太久没有与人交谈了。
白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:“青瓷?好名字!像山间的青瓷碎片,古老又美丽。”
青瓷感到脸颊微热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他的名字。
“你的眼睛...”白泽靠近了一些,“是蓝色的,像冰川深处的颜色。”
青瓷下意识地后退,九尾轻轻摆动:“你是如何看见我的?普通人类不应该...”
“啊,这个嘛。”白泽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“其实我有点特别。从小就能看见一些...别人看不见的东西。不过我保证,这是秘密!”
青瓷沉默了片刻,终于从树后完全走出。晨光洒在他雪白的毛发上,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。他尝试着变换身形,一阵微光过后,一位白发蓝眼的青年出现在原地,只是头顶还保留着一对毛茸茸的狐耳,身后九尾也未完全收起。
白泽的眼睛睁大了:“哇哦...”
“不完整的化身,”青瓷低声解释,蓝色的眼睛避开白泽的视线,“我被诅咒困在这副形态中,直到...”
“直到什么?”
青瓷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。古老的预言他不能轻易透露——只有当守护者真心为他许下誓言,诅咒才能解除。而那样的誓言,意味着永恒的牵绊。
白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顾虑,没有再追问。他坐回画板前,继续完成那幅画:“我可以画你吗?作为这座山的记录。”
青瓷犹豫了一下,最终点了点头,在银杏树下寻了个位置坐下。他的坐姿端正而优雅,九尾在身后铺开,如同白色的瀑布。
画笔与画布摩擦的声音在静谧的林间回响。青瓷偷偷观察着认真作画的白泽,发现他专注时嘴唇会微微抿起,绿青色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。
“你的头发,”青瓷忍不住开口,“为什么也是白色?”
白泽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天生的。小时候因为这个被其他孩子欺负,说我是不祥之人。”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,但很快被阳光驱散,“不过现在我觉得很特别,就像...就像月光一样。”
青瓷心中一动。同为白发者,他深知这异于常人的特征会带来怎样的孤独。
“那你呢?”白泽反问,“为什么是狐狸?”
“我本就是白狐所化。”青瓷简单回答,不愿多说。
白泽似乎理解了他的沉默,转而聊起了山中的景色,讲述他作为护林员的计划,声音轻快而充满热情。青瓷静静听着,偶尔点头或简短回应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交谈了——不,不是人,是与一个能看见他真实形态的存在交流。
夕阳西下时,白泽完成了画作。他将画展示给青瓷看——画面中,银杏树下,一位白发青年侧身而坐,九尾如云,蓝色的眼睛望向远方,眼神深邃而寂寞。
“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。”白泽轻声说。
青瓷看着画中的自己,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。七百年来,他一直是山中的幽灵,无人能见,无人能记。而此刻,有人不仅看见了他,还将他定格在了画布上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白泽开始收拾画具,“明天我还会来,可以吗?”
青瓷点了点头,又补充道:“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。”
“我发誓。”白泽举起三根手指,神情严肃,“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。”
白泽离开后,青瓷恢复了狐形,跃上最高的树枝,望着那个银白发色的身影渐行渐远。夜幕降临,星辰点点,青瓷想起古老的预言:“当绿眸的守护者踏入银杏之地,银狐的诅咒将迎来转机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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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一天天过去,白泽果然如约每天前来。有时他带着画板,记录山中的四季变化;有时他带着工具,修复被风雨损坏的小径;更多时候,他只是来与青瓷说话。
青瓷逐渐习惯了白泽的存在。这个活泼开朗的青年像一缕阳光,照进了他七百年来孤寂的生活。白泽会讲述山外的世界——那些青瓷从未见过的高楼、车辆和人群;作为交换,青瓷则讲述山中的故事——每棵树、每块石头背后的传说。
一个雨后的清晨,白泽没有出现。
青瓷在银杏树下等了整整一天,心中升起一种陌生的焦虑。夜幕降临时,他终于忍不住,化作一道白光,向山下的护林站奔去。
简陋的小屋中,白泽躺在床上,脸色潮红,额头上覆盖着湿毛巾。青瓷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,看见桌上散落的药片和半杯水。
“发烧了...”青瓷轻声自语。他犹豫片刻,伸手探向白泽的额头——温度高得吓人。
“青...瓷?”白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绿青色的眸子因高热而显得朦胧,“你怎么...来了...”
“别说话。”青瓷转身准备去找更多的水,却被白泽抓住了手腕。
那手很烫,但握得很轻,仿佛怕一用力青瓷就会消失。
“我做了一个梦,”白泽的声音沙哑,“梦见你被困在一个冰冷的地方,我怎么也找不到你...”
青瓷的心猛地一紧。那个梦太接近真相——每过一百年,诅咒的力量就会增强,将他拖入永恒的冰封之境,直到下一个百年轮回。而下一个百年之期,就在三个月后。
“只是个梦。”青瓷低声说,轻轻挣脱白泽的手,去倒了杯温水。
服侍白泽喝水后,青瓷站在床边,犹豫着是否该离开。作为山中灵物,他不应过多干涉人间事。
“别走...”白泽再次抓住他的衣角,“陪我一会儿...就一会儿...”
那声音中的脆弱让青瓷无法拒绝。他在床边坐下,九尾轻轻摆动。白泽似乎安心了,沉沉睡去,手依然抓着青瓷的衣角。
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小屋,照亮了两张相似又不同的脸——同样的银白头发,一个绿眸,一个蓝眼;一个活泼如阳光,一个沉静如月光。
青瓷注视着熟睡的白泽,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。七百年的孤寂让他习惯了独处,但白泽的出现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荡开了他心中层层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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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泽康复后,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。青瓷开始主动分享更多关于自己的事——他如何目睹朝代更迭,如何看着人类一代代生老病死,如何在这片山林中守护着某种古老的平衡。
“你不觉得孤独吗?”一天,白泽问道。他们并肩坐在山顶,俯瞰着云雾缭绕的山谷。
青瓷沉默良久,蓝色的眼睛望向远方:“习惯了。孤独就像是...另一个自己。”
白泽转过头,绿青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:“那现在呢?还孤独吗?”
这个问题让青瓷一时语塞。他仔细感受自己的内心——那种持续了七百年的空洞感,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填满了。
“...不了。”他终于回答,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。
白泽笑了,那笑容比山间的阳光还要温暖。
随着时间推移,青瓷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白泽的到来。他会提前整理好银杏树下的空地,收集最干净的露水,甚至悄悄驱赶可能打扰他们的动物。这些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白泽的眼睛。
“你知道吗,”一天午后,白泽一边削着木雕一边说,“我觉得我好像一直在等你。”
青瓷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:“什么意思?”
白泽放下刻刀,认真地看着他:“从我小时候开始,我就总觉得自己在寻找什么。不是功成名就,也不是财富地位,而是一种...归属感。直到我来到这里,遇见你。”
青瓷感到心跳加速。古老的预言在他脑海中回响:“当守护者真心承认羁绊,银狐的枷锁将开始松动...”
“青瓷,”白泽的声音轻柔而坚定,“不管你是谁,来自哪里,有什么样的过去...对我来说,你就是你。而我...”他顿了顿,仿佛在积蓄勇气,“我想成为你的依靠。”
那一刻,山风似乎停止了,时间也仿佛凝固。青瓷蓝色的眼睛中映出白泽认真的脸庞,那绿青色的眸子如此清澈,如此真诚。
“白泽,”青瓷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颤抖,“你知道说出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意味着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。”白泽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青瓷深吸一口气,决定说出那个秘密:“我每百年会经历一次冰封,那是诅咒的一部分。下一次...就在两个月后。如果你与我牵绊太深,可能会被卷入其中。”
白泽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:“那就让我陪你度过它。”
“你会受伤的,”青瓷警告道,“甚至可能...”
“青瓷,”白泽打断他,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白发,“七百年来,你一直是独自面对这一切,不是吗?现在,让我和你一起面对。”
青瓷感到眼眶发热——这种陌生的感觉,是泪水吗?作为灵物,他已经太久没有流泪了。
白泽的手滑到青瓷的脸颊,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:“让我成为你的守护者,好吗?”
那一瞬间,青瓷感到体内某种枷锁开始松动。温暖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,九尾轻轻摆动,头顶的狐耳渐渐消失——这是七百年来第一次,他能够完全化为人形。
白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,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:“你看,我们可以做到的。”
青瓷看着自己完全人类形态的双手,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。诅咒并未完全解除,但已经大大减弱。而这一切,都因为眼前这个绿眸青年的一句承诺。
“白泽,”青瓷轻声说,蓝色的眼睛直视对方,“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,”白泽微笑回应,“因为这不是结束,只是开始。”
山风再次吹起,卷起满地的银杏叶,如同金色的雨。在这古老的银杏树下,两位白发青年相对而立——一个如阳光般温暖,一个如月光般沉静;一个绿眸如春水,一个蓝眼如冰川。
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而青丘山的传说,也将迎来新的篇章——关于银狐与他的守护者,关于跨越百年的孤独与相遇,关于两颗心的慢慢靠近。
当夜幕降临,星辰再次点缀天空,青瓷仰望着熟悉的星空,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属于孤独的夜空。因为现在,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光。
白泽静静地站在他身旁,两人的手在星光下悄然相触,然后紧紧握住。
银杏叶在夜风中轻轻飘落,如同时间的见证者,记录着这山中新的传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