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玉案(下
第四天,白泽病倒了。高烧,说胡话,梦里全是青瓷——人类的青瓷,白鼬的青瓷,吹笛子的青瓷,吻他的青瓷。
奶奶照顾他时,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喊“青瓷”,叹了口气。
“白泽啊,”奶奶坐在床边,用湿毛巾擦着他的额头,“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白泽昏昏沉沉地听着。
“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我还是个小姑娘,在这戏院里学戏。有一个常来看戏的客人,是个很特别的年轻人,白发蓝眼,总是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,只看我唱《白蛇传》。后来我们熟悉了,他告诉我,他不是人类,是白鼬修炼成的精怪。”
白泽猛地睁开眼睛。
“我们相爱了,”奶奶继续说,眼神飘向远方,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,“但人妖殊途,注定没有结果。他离开的那天,留给我一支笛子,说如果有一天,我们的后代相遇,那支笛子会指引他们。”
“后来呢?”白泽挣扎着坐起来。
“后来我嫁给了你爷爷,生了你爸爸,你爸爸又生了你。”奶奶抚摸着他的白发,“你一生下来就有这头白发,和你爷爷、你爸爸都不一样。我就知道,有些缘分是断不了的。”
“那支笛子...”白泽想起植物园亭子里的那支笛子。
“我把它放在一个地方,等待有缘人。”奶奶神秘地笑了笑,“看来,你已经遇到了。”
白泽的病奇迹般地好了。他求奶奶告诉他笛子在哪里,奶奶却摇摇头。
“该出现的时候,它自然会出现。就像该相遇的人,总会相遇。”
又过了一周,白泽几乎要放弃希望了。他每天还是会去老戏院,虽然那里已经开始了拆迁工程,工人们正在拆除戏台。
那天下午,他坐在老戏院门口的石阶上,看着工人们忙碌。夕阳西下,将天空染成橙红色,就像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青瓷的那天。
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废墟中钻了出来。
白泽屏住呼吸。
那是一只白鼬,通体雪白,冰蓝色的眼睛,右眼下方有一小撮深色的毛。它站在废墟上,看着白泽,犹豫不前。
白泽慢慢站起来,生怕吓跑它。“青瓷?”他轻声唤道。
白鼬——青瓷——朝他走了几步,然后停下,又走了几步。最后,它跑到白泽脚边,抬起头看着他。
白泽蹲下身,伸出手。白鼬犹豫了一下,用鼻子碰了碰他的手指,然后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。
“对不起,”白泽轻声说,“我不该说你是狐狸精。”
白鼬发出细微的声音,像是呜咽,又像是笑。
“不管你是什么,我都喜欢你。”白泽继续说,“人类也好,白鼬也好,吹笛子的你也好,安静的你也好,我都喜欢。”
白鼬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,然后,它开始发光。柔和的白光包围了它,它的身体在光芒中变化,伸长,变形...
光芒散去,青瓷站在他面前,还是那身月白色的衫裤,白色长发,冰蓝色的眼睛。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在夕阳下格外明显。
“你真的不怕我?”青瓷轻声问。
白泽站起来,摇摇头。“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。”
青瓷的眼中泛起水光,但他笑了,那是白泽见过的最美的笑容。
“那个植物园的笛子...”白泽想起什么。
“是我母亲留下的。”青瓷说,“她和你奶奶是旧识。她告诉我,如果有一天,我遇到了命定之人,那支笛子会指引我找到他。”
“所以你才搬到这里?才去老戏院?”
青瓷点点头。“我找了很久,直到那天在戏院看到你。你跳上戏台的样子,和我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。”
白泽笑了,伸手将青瓷拥入怀中。这次,青瓷没有推开他,而是回抱住他,把脸埋在他的肩头。
“所以这就是缘分?”白泽在他耳边轻声问。
“这就是缘分。”青瓷回答。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织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。远处,老戏院在拆迁中轰然倒塌,扬起一片尘土。但有些东西,比如记忆,比如缘分,比如爱,是任何机器都拆除不了的。
白泽松开青瓷,但握住了他的手。“走吧,回家。”
“家?”青瓷轻声重复。
“嗯,我们的家。”白泽笑着说,青绿色的眼眸在夕阳下闪闪发光。
他们手牵手走向夕阳,白发在风中轻轻飘动,一青一蓝两双眼睛中,倒映着彼此的身影,和整个温柔的世界。
在他们身后,废墟之中,一支竹笛静静躺在瓦砾上,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了时间和种族的爱情故事。
这个故事的开始是一支笛子,一个戏院,一次相遇。
而这个故事的现在和未来,是两只手紧握在一起,两个灵魂找到了彼此,在两个不同的存在形式之间,爱搭建起了桥梁。
毕竟,有些缘分,是命中注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