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与白的课间(1)

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细碎的鼓点，教室内弥漫着潮湿的空气和粉笔灰混合的气味。白泽把玩着手中的笔，绿色的眸子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。他侧过头，看向旁边的青瓷。

青瓷正专注地盯着窗外，蓝色的眼瞳像两汪被雨打皱的湖水。他的白色短发在耳后整齐地别着，露出清晰的颌线。白泽注意到他左手食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本边缘，这是青瓷紧张或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。

“嘿，”白泽压低声音，肩膀轻轻碰了碰青瓷，“生物课有那么好看吗？还是窗外有只彩色蜗牛？”

青瓷微微一惊，转过头时几缕白发滑落额前。“没有蜗牛。”他简短地回答，声音温和但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。

“那你看什么这么入神？”白泽追问，歪着头，露出一颗虎牙。

青瓷沉默了几秒，视线扫过白泽同样白色的头发——白泽的发型总是略显凌乱，像被风吹过的蒲公英球。“雨。”他最终说，然后又补充，“雨打在不同物体上的声音不一样。”

白泽眼睛一亮：“真的？让我听听——”

他学着青瓷的样子侧耳倾听，绿色眼眸因专注而微微眯起。青瓷看着他，注意到白泽鼻梁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，那是初中时打篮球留下的。白泽总是充满各种小伤痕，每一个都有故事，而青瓷则像被精心保护的瓷器，连一道划痕都没有。

“听出来了！”白泽突然转头，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，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眼中细小的光点。“窗户上是‘嗒嗒嗒’，屋顶上是‘砰砰砰’，地上是‘哗哗哗’！对吧？”

青瓷微微后仰，点了点头，耳尖有些发红。“差不多。”

讲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子，两人立刻坐直身体，但白泽的膝盖依然贴着青瓷的，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温度。青瓷没有移开。

下课时，雨势稍减，变成了细密的雨丝。白泽伸了个懒腰，校服下摆随之拉起一截，露出精瘦的腰线。

“去小卖部吗？我请客。”白泽说，一边整理书包，动作大大咧咧，几本书差点滑落，被青瓷默默接住。

青瓷摇了摇头：“我得去图书馆还书。”

“那我陪你去，然后我们去吃关东煮。”白泽不由分说地抓起两人的书包，一个甩在肩上，一个抱在怀里。

走廊上人潮涌动，白泽自然地走在外侧，用身体为青瓷隔开拥挤的人群。青瓷注意到这个细节，手指蜷缩了一下。

“你头发上沾了粉笔灰。”青瓷突然说。

“哪儿？”白泽随意地用手扒拉头发，反而弄得更乱。

青瓷犹豫了一下，抬手轻轻拂去白泽后颈处的一点白色粉末。他的指尖微凉，触碰到白泽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。

“好了。”青瓷迅速收回手。

白泽转过头，绿眼睛在走廊灯光下像春日的嫩叶。“谢啦。”他笑起来，眼角弯起细纹。

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。青瓷在书架间寻找要还的书，白泽则漫无目的地浏览，偶尔抽出一本书翻看，然后又小心地放回原处。

“找到了。”青瓷轻声说，踮起脚尖去够最上层的一本生物图鉴。

白泽走到他身后，轻松地伸手取下那本书。“给你。”他低头时，白发扫过青瓷的额头。

两人的呼吸在寂静中变得清晰。青瓷接过书，指尖擦过白泽的手掌，像被轻微的电击了一下。他抬起蓝色的眼睛，发现白泽正注视着自己，那种专注的眼神通常只出现在白泽研究感兴趣的事物时。

“怎么了？”青瓷问，声音比平时更轻。

“你的眼睛，”白泽说，“在暗处像深海。”

青瓷愣住了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描述他的眼睛。大多数人说像天空，像宝石，但白泽说的是“深海”——一种更复杂、更神秘的比喻。

“走吧，”白泽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，自然地揽过青瓷的肩膀，“关东煮在召唤我们。”

食堂角落的关东煮摊位冒着热气。白泽点了两份，坚持付了钱，然后端着盘子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。雨又开始下大，在窗户上划出蜿蜒的水痕。

“你的。”白泽把其中一份推给青瓷，里面全是青瓷喜欢的东西：萝卜、竹轮、鸡蛋，没有白泽自己偏爱的鱼丸。

青瓷看着盘子，又看看白泽。“你怎么知道——”

“上次一起吃饭时你说的。”白泽咬了一口自己的鱼丸，烫得直哈气，“你说你喜欢清淡的，讨厌鱼腥味。”

青瓷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细节。他低头用竹签戳着萝卜，感到一种陌生的暖意从胃部扩散到全身。

“其实，”白泽突然开口，声音比平时正经一些，“我报名了校际篮球赛。”

青瓷抬头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
“下个月。要训练，可能放学后会晚一点。”白泽用筷子无意识地搅动汤汁，“你会来看吗？比赛。”

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，但青瓷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期待。他想起白泽在球场上的样子——充满活力，汗水浸湿白发贴在额头上，绿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“哪一天？”青瓷问。

白泽立刻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，上面用荧光笔圈出了一场比赛。“这一场！对三中的。”

青瓷接过传单，小心地抚平折痕。“我会去的。”

白泽的笑容明亮得让昏暗的雨天食堂都亮了几分。“太好了！那我得好好打，不能在你面前丢脸。”

“你从来不会。”青瓷轻声说。

白泽眨了眨眼：“你说什么？太小声了没听清。”

青瓷摇头，耳尖又红了。“没什么。”

雨渐渐停了，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，在积水上洒下细碎的金光。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，脚步声在湿润的地面上回响。

“青瓷。”白泽突然叫他的名字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以后想做什么？”白泽问，手插在口袋里，目光看向远方逐渐清晰的天空。

青瓷思考了一会儿。“研究海洋生物。或者植物。安静的工作。”

“很适合你。”白泽点头，“那我可能会当体育老师，或者开一家运动用品店。我们可以合租一个公寓，你安静地看书，我打理店铺，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
这个突如其来的未来设想让青瓷心跳漏了一拍。他侧头看白泽，发现对方说得极其自然，仿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。
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青瓷最终说，嘴角浮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。

白泽捕捉到了那个微笑，眼睛弯成月牙。“你笑了！今天第二次！”

“我没有数。”

“我数了。”白泽得意地说，“第一次是刚才在图书馆，第二次是现在。”

青瓷没有反驳。走到教室门口时，白泽突然停下脚步。

“对了，”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略微压扁的纸袋，“给你这个。”

青瓷打开，里面是一本崭新的海洋生物图鉴，比他刚刚还的那本更详细，封面是深蓝色的，像他眼睛的颜色。

“上周去书店看到的，觉得你会喜欢。”白泽摸了摸后颈，这个动作表示他有点不好意思。

青瓷的手指抚过光滑的封面，感到喉咙有些发紧。“谢谢。”他说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上课铃响了，两人回到座位。阳光终于完全突破云层，透过窗户洒进来，在白泽和青瓷的白发上镀了一层金边。他们的影子在课桌下悄悄重叠，像两个终于找到彼此的拼图碎片。

青瓷翻开新书的第一页，看见白泽用有点潦草但认真的字迹写着：“给青瓷——愿你的深海总有光芒。白泽。”

他轻轻合上书，抬起头，正好迎上白泽偷看过来的目光。绿与蓝在空中交汇，像春天与海洋的约定。

青与白的课间(1)：春天与海洋的约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