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空之下

体育课后的操场弥漫着橡胶和青草的气味。白泽将足球精准地射入门框，引起队友们一阵欢呼。他擦了擦额头的汗，白色短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，绿青色的眼睛在运动中显得格外明亮。

“白泽，一起去小卖部？”队友喊道。

“你们先去吧，我再练会儿。”白泽摆摆手，独自留在空旷的球场上。他其实看见了图书馆窗边那个白色头发的影子——那是青瓷，总在每周三下午的这个时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。

白泽抱起足球，故意绕路从图书馆前经过。透过玻璃窗，他能看见青瓷专注的侧脸，冰蓝色的眼睛低垂着，手指轻轻翻动书页。白泽停下脚步，敲了敲窗户。

青瓷抬起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白泽笑着挥手，用口型说：“出来一下？”

片刻后，青瓷出现在图书馆门口，校服穿得整整齐齐，和他这个刚运动完的足球队员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怎么了？”青瓷问，声音平静。

“下周末的校际足球赛，来看吗？”白泽单脚踩在足球上，保持平衡，“决赛，应该挺精彩的。”

青瓷略微迟疑：“我不太懂足球规则。”

“我可以教你啊。”白泽咧嘴一笑，“很简单，就是把球踢进对方门里，别让对方踢进我们的门里。”

这个过于简化的解释让青瓷嘴角微扬：“听起来确实很简单。”

“那你是答应了？”白泽眼睛一亮。

青瓷点点头，又补充道：“但我可能问很多问题。”

“问多少都行。”白泽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感觉到对方结实的肩胛骨，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
这一拍让两人都愣了一下。白泽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沾着汗水和草屑，而青瓷的校服洁白如新。他迅速收回手：“抱歉，弄脏你的衣服了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青瓷低头看了一眼，表情没什么变化，“那周六见。”

周六的足球场边坐满了人。白泽在热身时一眼就看到了青瓷——他坐在观众席中间位置，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小笔记本，表情认真得像要参加考试。

比赛开始后，白泽完全投入到比赛中。他是前锋，速度快，突破能力强。上半场进行到二十分钟时，他接到队友传球，连续晃过两名防守队员，在禁区外一脚劲射——

球进了。

欢呼声中，白泽与队友击掌庆祝。他下意识看向观众席，青瓷正站起身鼓掌，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午后的阳光。那一刻，白泽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，比进球本身更让他心跳加速。

中场休息时，白泽跑向观众席，满头大汗地在青瓷面前停下：“怎么样？看懂了吗？”

青瓷合上笔记本，上面竟然真的记了几条笔记：“基本规则明白了。你刚才那个射门角度很刁钻。”

白泽惊讶地睁大眼睛：“你真看懂了？”

“足球不是那么复杂的运动。”青瓷淡淡地说，“只是需要观察和计算。”

下半场比赛，白泽发现自己不时会看向观众席。每次他完成一次漂亮的传球或射门，都能看到青瓷微微点头，那认真的表情让他想笑，又让他更加卖力。

比赛结束，白泽的队伍以3:2获胜。队员们围在一起庆祝时，白泽看到青瓷安静地站在场边等待。他挤过人群走过去：“怎么样，第一次看现场比赛？”

“比想象中精彩。”青瓷递给他一瓶水，“你踢得很好。”

“谢谢。”白泽拧开瓶盖，一饮而尽，“走，我请你吃饭庆祝胜利。”

他们去了学校附近一家简餐店。青瓷翻看着菜单，白泽则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渍和草屑。

“你经常受伤吗？”青瓷突然问。

白泽一愣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小腿上几处旧伤疤：“足球运动员的勋章。不碍事。”

青瓷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，但白泽注意到他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
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，”白泽靠在椅背上，“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图书馆？读书会的其他人呢？”

“我喜欢安静。”青瓷简单回答，“而且不是总是一个人，现在有你了。”

这句话说得如此自然，让白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服务员适时端来了他们的餐点，打破了短暂的沉默。

从那场比赛后，白泽和青瓷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。他们不再只是每周固定时间见面的“熟人”，而是开始在校园里自然地走在一起。白泽踢球时，青瓷常常在场边看书等他；青瓷在图书馆学习时，白泽也会带着作业过去，虽然他总是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分心。

“这道题怎么做？”白泽第一百次用笔戳了戳青瓷的手臂。

青瓷从书中抬起头，看了一眼题目：“你上课又没听讲？”

“听了，但数学老师的讲解比足球战术复杂多了。”白泽理直气壮。

青瓷叹了口气，拿过他的笔记本：“这里，你公式用错了。应该用余弦定理，不是正弦。”

“有什么区别吗？”白泽凑过去看，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在一起。

青瓷身体僵了一下，但没有移开。他重新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，开始讲解。白泽其实没完全听懂，但他喜欢青瓷讲解时的声音，平静而清晰，喜欢他偶尔思考时微微皱眉的样子。

“懂了吗？”青瓷讲完，转头看他。

两人的脸距离很近，白泽能看清青瓷冰蓝色眼睛里细小的光芒，能数清他白色的睫毛。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：“懂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青瓷怀疑地看着他。

“真的。”白泽移开视线，心跳如擂鼓，“为了感谢你，周末我教你踢足球怎么样？”

青瓷明显愣了一下：“我？踢足球？”

“对啊，很公平吧？你教我数学，我教你足球。”白泽恢复了他标志性的笑容，“而且你上次看比赛不是挺有兴趣的吗？”

青瓷犹豫了片刻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
周六的操场上，白泽发现青瓷的运动能力出乎意料地不错。虽然动作生疏，但身体协调性好，学得也快。

“你以前运动过？”白泽将球传给他。

“初中是游泳队的。”青瓷稳稳停住球，动作干净利落，“后来因为学业退了。”

“游泳？”白泽想象着青瓷在泳池里的样子，“什么泳姿？”

“自由泳和仰泳。”青瓷尝试将球踢回给他，力度恰到好处。

“哇，看不出来啊。”白泽绕着他转了一圈，“你身上确实有那种游泳运动员的体型，肩膀很宽。”

青瓷似乎对这种直接的夸奖感到不适，耳朵微微发红：“继续练习吧。”

那个下午，他们在操场上待了两个小时。青瓷逐渐掌握了基本技巧，甚至能和自泽进行简单的传球练习。夕阳西下时，两人坐在场边休息，汗湿的T恤贴在身上，勾勒出相似的肩背线条。

“你学东西很快。”白泽递给他一瓶水。

“你教得好。”青瓷接过，手指不经意间擦过白泽的。

两人同时收回手，气氛突然变得微妙。操场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，在渐暗的天色中投下温暖的光晕。

“青瓷，”白泽突然开口，“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？”

青瓷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：“什么叫‘总是对你这么好’？”

“耐心教我数学，来看我比赛，现在连不擅长的足球都愿意学。”白泽转头看着他，绿青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，“你对别人也这样吗？”

青瓷沉默了很久，久到白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

“不，”他终于轻声说，“只对你。”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白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，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脸颊。他想说些什么，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。

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青瓷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。

“青瓷，”白泽叫住他，“我——”

“周一见。”青瓷打断他，快步离开了操场。

白泽独自坐在原地，看着青瓷远去的背影，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。

接下来的周一，青瓷没有出现在图书馆。周二也没有。周三的读书会，白泽提前到达，但青瓷的座位一直空着。他向读书会的其他人打听，得到的回答都是“不知道”。

周五放学后，白泽直接去了青瓷的班级。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，只有值日生在打扫卫生。

“请问，青瓷这几天来上学了吗？”白泽问道。

值日生抬头看了他一眼：“青瓷？他请假了，家里有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他生病了吗？”

“不清楚。”值日生摇摇头，“班主任只说请假一周。”

白泽道谢后离开，心里空落落的。他发现自己对青瓷的了解如此有限，除了学校，他对青瓷的生活一无所知——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，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，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消失。

周末，白泽独自在操场上练习射门，却总是心不在焉。足球滚到场边，他走过去捡起，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本熟悉的笔记本——深蓝色封面，边角已经磨损。是青瓷的。

白泽翻开笔记本，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笔记：读书会的内容、课堂上老师讲的重点，甚至有几页记录了足球比赛的观察和分析。在最后一页，他看到了一行小字：

“今天教他数学时，他靠得很近。我发现自己希望他靠得更近些。这不对。这不应该。”

白泽的手指抚过那行字，心脏剧烈跳动。他合上笔记本，做出了决定。

周一清晨，白泽早早来到学校，等在青瓷班级门口。学生们陆续到达，好奇地看着这个足球社的王牌前锋靠在墙边，表情严肃。

终于，在早自习铃声即将响起时，青瓷出现了。他看起来有些疲惫，白色的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整齐，冰蓝色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。

看到白泽，他明显愣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平静：“有事吗？”

“你的笔记本。”白泽递过去，“落在操场上了。”

青瓷接过，手指微微颤抖：“谢谢。”

“还有，”白泽向前一步，压低声音，“我想和你谈谈。放学后，老地方。”

不等青瓷回答，白泽转身离开了。

一整天，白泽都无法集中注意力。他盯着黑板，眼前却总是浮现笔记本上的那句话。他不知道青瓷会怎么回应，不知道自己是否误解了什么，但有一点他确定——他必须说清楚。

放学后，白泽第一个冲出教室，跑到图书馆后的那棵老榕树下。这是他们偶然发现的地方，安静隐蔽，很少有人来。

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。白泽靠在树干上，看着树叶间漏下的光斑，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。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青瓷不来该怎么办。

但青瓷来了。

他穿着整齐的校服，书包单肩背着，步伐平稳。在离白泽几步远的地方停下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。

“你想谈什么？”青瓷问，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。

白泽深吸一口气：“我看了你的笔记本。最后一页。”

青瓷的表情瞬间僵硬，血色从脸上褪去。他转身要走，但白泽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“等等。”白泽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坚定，“我看了，而且我想说，我也一样。”

青瓷停下脚步，但没有回头。

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”白泽继续说，“但我知道，我想和你在一起。不只是朋友，不只是读书会伙伴或足球教练和学生。我想成为你生活中特别的人，就像你已经是我生活中特别的人一样。”
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远处传来学生们放学的喧哗声，但在这棵榕树下，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青瓷缓缓转过身，冰蓝色的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：惊讶、困惑、恐惧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。

“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”他的声音很轻。

“我知道。”白泽松开手，但没有后退，“我这几天一直在想，从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见面开始，到足球赛，到每一次你教我数学，每一次我们在一起。我想明白了——我喜欢你，青瓷。”

青瓷闭上眼睛，长长的白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。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，里面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。

“我请假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思考。”他缓缓说，“思考你，思考我们，思考这一切意味着什么。”

“那你思考的结果是？”白泽屏住呼吸。

青瓷向前走了一步，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。

“我的结果是，”他轻声说，声音里有一丝颤抖，“我也喜欢你。很久了。”

白泽感到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。他想说些什么，想欢呼，想大笑，但最终他只是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青瓷的脸颊。

青瓷没有躲开，反而微微倾身，让他们的额头相触。这是一个奇怪而亲密的姿势，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就这样站着，分享着彼此的呼吸。

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白泽低声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青瓷诚实地说，“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。”

白泽笑了，绿青色的眼睛弯成月牙：“听起来不错。”

夕阳透过榕树叶洒在他们身上，将两个白色的身影染成金色。远处，足球场传来哨声和欢呼，图书馆的灯光一盏盏亮起，校园在傍晚的微光中显得温柔而宁静。

在这个平凡的放学后，在两个男孩的秘密角落，一段不平凡的故事正式开始。前方会有挑战，会有困惑，会有需要面对的困难，但此刻，他们只在乎一件事——

他们找到了彼此。

白泽轻轻握住青瓷的手，手指交缠。青瓷没有挣脱，反而回握得更紧。

“回家吧。”白泽说。

“嗯。”

他们并肩走出榕树的阴影，走进逐渐昏暗的校园。手还牵在一起，谁也没有放开。路灯在他们身后一盏盏亮起，像在为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点灯引路。

未来还很长，但至少此刻，在青春的天空下，他们有了彼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