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的沉默，像一道看不见的墙，横亘在三人之间。
他不再来找林昭讨论题目，课间也总是独来独往，一个人抱着书本穿梭在校园里，像一尾潜入深海的鱼，将自己藏进了孤独的阴影里。偶尔与林昭目光相接，他也会迅速移开视线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客气得像一个陌生人。
林昭心里像堵了一块棉花，闷得慌。他想找沈砚谈谈，可每次话到嘴边，看到沈砚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，又不知从何说起。他总不能坦白说，我和我哥在一起了，你别生气？
竞赛的压力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，也在这时越收越紧。市级物理竞赛的难度远超林昭的想象，那些复杂的模型和艰涩的公式，像一座座大山，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开始变得焦虑，易怒，常常因为一道解不出的题而烦躁地摔笔。
林曜成了他唯一的港湾。
每当林昭被焦虑吞噬时，林曜总会适时地出现。他会默默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，或者是一盘切好的水果，然后坐在他身边，不说话，只是安静地陪着。有时候，他会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，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，为林昭梳理思路。
“别急，”林曜的声音像有魔力，能瞬间抚平林昭内心的焦躁，“一道题，一道题来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林昭靠在他肩上，闻着他身上干净的薄荷味，心里的慌乱便会一点点平息。他想，只要有林曜在，再难的题，他也能解出来。
竞赛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，林昭考砸了。
成绩出来那天，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谁也不理。林曜敲了半天门，他才红着眼睛打开。房间里烟雾缭绕，地上扔了好几个烟头。
林曜皱着眉，打开窗户通风。他转身，看见林昭坐在床边，手里捏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别想了，”林曜走过去，夺过他手里的试卷，扔进垃圾桶，“只是一次模拟考而已。”
“可我就是考砸了！”林昭的声音嘶哑，“哥，我是不是很没用？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可能赢？”
林曜捧起他的脸，强迫他看着自己。林昭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怀疑。
“林昭，”林曜的语气很严肃，“看着我。你不是没用，你只是太想赢了。”
他擦掉林昭眼角的湿润，声音放柔：“你已经比以前进步了很多，只是你自己没发现。别给自己太大压力，好吗？不管结果如何，我都会在你身边。”
林昭看着他，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，那么清晰，那么坚定。他忽然扑进林曜怀里，紧紧抱住他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哥，”他闷闷地说，“我怕……我怕我会让你失望。”
“你不会。”林曜轻轻拍着他的背，“永远不会。”
竞赛那天，天气晴朗。林曜送林昭到考场门口，帮他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领，像一个即将送孩子上战场的父亲。
“别紧张，”林曜说，“就当是做一套普通的习题。”
林昭点点头，看着林曜眼里的担忧和鼓励，心里忽然平静下来。
“哥，等我出来。”
他转身走进考场，背影挺拔而坚定。
林曜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，直到再也看不见。他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是一条未发出的短信草稿，收信人是沈砚。
“林昭进考场了，他很紧张。你能来看看他吗？”
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。
他知道，有些坎，林昭必须自己过。
三个小时的竞赛，对林曜来说，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他站在考场外的大树下，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，看着他们脸上的或喜或悲，一颗心始终悬着。
终于，考场的铃声响起。
林昭是第一批走出来的。他脸色有些苍白，但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林曜，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“哥！”
他朝他跑过来，风一样，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林曜也笑了。他迎上去，接过林昭手里的书包，问：“考得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！”林昭伸了个懒腰，一脸轻松，“至少……没交白卷！”
林曜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，心里了然。他没有戳穿他，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：“走，回家，爸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。”
“真的？！”林昭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林昭叽叽喳喳地说着考场里的事，说着那些刁钻的题目，说着他解不出题时的抓狂。林曜安静地听着，时不时应和一声，眼神里满是宠溺。
走到小区门口时，林昭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沈砚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，正看着他们。他穿着一件白衬衫，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单薄。
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曜。
林曜也看到了沈砚。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但依旧平静。
林昭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拉着林曜，朝沈砚走了过去。
“沈砚，”他开口，声音有些干涩，“你……怎么在这里？”
沈砚看着他，目光平静无波：“我来看看你考得怎么样。”
“还行吧，”林昭挠了挠头，“感觉……应该能拿个三等奖。”
“那恭喜你。”沈砚说，语气很真诚，却带着一丝疏离。
林昭看着他，心里的那根刺，又开始隐隐作痛。他想说点什么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林昭，”沈砚忽然开口，打断了他的思绪，“有些话，我想单独跟你说。”
林昭愣了一下，随即点点头：“好。”
他转头看向林曜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。
林曜对他微微一笑，松开握着他的手：“我在前面等你。”
他转身，朝小区里走去，背影挺拔而孤寂。
林昭看着他的背影，直到他消失在楼道口，才转回身，看向沈砚。
“你想跟我说什么？”他问。
沈砚看着他，夕阳的光晕笼罩着他，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。他忽然觉得，眼前这个少年，是他永远也抓不住的光。
“林昭，”沈砚轻声说，“放弃吧。”
“什么？”林昭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放弃你哥。”沈砚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把重锤，砸在林昭心上，“你们……不可能的。”
林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他看着沈砚，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决绝，像一盆冰水，从头浇到脚。
“沈砚，”他艰难地开口，“你不懂……”
“我懂！”沈砚打断他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，“我什么都懂！林昭，他是你哥！是 legally 和 socially 都不可能的人！你想要的，是一辈子，可你们能有一辈子吗？你能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吗？你能面对林叔叔的失望吗？”
他每说一句，林昭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“林昭，”沈砚的声音软了下来，带着一丝恳求，“忘了他，好不好？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，一起学习，一起打球，一起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林昭吼道，打断了他。
他看着沈砚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受伤：“沈砚，我没想到，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。”
他后退一步，与沈砚拉开距离：“我和我哥，不是你能理解的。我们的未来，也不需要你来操心。”
他说完，转身就走，不再看沈砚一眼。
沈砚站在原地，看着他决绝的背影，看着他快步跑进那个有林曜在的楼道，眼里的光，一点点熄灭。
他知道，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林曜站在阳台上，看着林昭和沈砚交谈。他看不清林昭的表情，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愤怒和悲伤。
他看见林昭突然转身，朝他这边跑来。他看见林昭眼里的湿润，和那强忍着的泪水。
林曜的心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林昭跑上楼，扑进他怀里，将脸埋在他胸前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“哥……”他哽咽着，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。
林曜抱住他，轻轻拍着他的背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。
“别怕，”他低声说，“我在这里。”
他不知道沈砚跟林昭说了什么，但他知道，那一定很伤人。
他抱着林昭，感受着他真实的温度，和那份沉甸甸的依赖。他想，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，他都会为林昭挡下。
哪怕，与全世界为敌。
那天晚上，林昭做了一个梦。
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，四周都是高耸的墙壁，看不见出口。他大声呼喊着林曜的名字，却没有人回应。他拼命地跑，拼命地找，直到筋疲力尽。
最后，他看见林曜站在迷宫的出口处，正朝他微笑。可当他跑过去时，林曜却化作一道光，消散在空气中。
他从梦中惊醒，浑身冷汗。
黑暗中，他能清晰地听到林曜平稳的呼吸声。他翻了个身，看着林曜的睡颜，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，心里的恐慌，才一点点平息。
他伸出手，在空中停顿了片刻，最终还是轻轻地，落在了林曜的手上。
林曜的手动了动，反过来，握住了他的手。
林昭的身体一僵，随即放松下来。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，感受着那份真实的、不容错辨的触感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安心的弧度。
窗外，月光如水，静静地洒在房间里。
而他们的心，早已在无声的告白中，紧紧相连。
他们都知道，未来的路，或许布满荆棘。
但只要牵着彼此的手，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。
因为，他们是彼此的光，是彼此的救赎，是彼此，唯一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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