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最近很不对劲。 沈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，看着不远处那个抓耳挠腮的少年，心里默默想着。以往林昭要是心烦，要么找人打架，要么就是拉着他在操场瞎晃。可现在倒好，他既不打架，也不瞎晃，就捧着本数学练习册，眉头紧锁，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“sin、cos、tan……”林昭盯着一道三角函数题，恨不得用目光把它烧出个洞来，“这玩意儿比打架还费脑子！” 沈砚忍不住笑出声：“哟，我们林大校霸这是转性了？竟然主动研究起数学题了？” 林昭抬头瞪他，眼神却没什么威慑力，反而带着点委屈：“你懂什么？再不学，林曜就要把我手机收走了！”
“哦？是吗？”沈砚拖长了音调，意味深长地说，“我怎么听说，林学霸最近为了给你补习，连竞赛班的课都翘了两节？” 林昭手一抖，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。他当然知道这事。那天他去办公室交作业，亲眼看见竞赛班的老师皱着眉头对林曜说：“林曜，你最近状态不对啊，是不是家里有事？” 林曜只是淡淡地说：“没有，老师，我会调整好的。” 回家的路上，林昭憋了一路，最后还是没忍住：“你最近是不是……为了给我补习，没去竞赛班？” 林曜正在给他削苹果，头也不抬：“嗯，那里的内容我基本都会了，去不去影响不大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林昭咬了咬嘴唇，“可是老师说你状态不对。”
“我状态很好。”林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，目光平静，“林昭，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学习就行了，我的事，不用你操心。”
不用我操心？林昭看着林曜的侧脸，心里一阵烦躁。他当然知道林曜在撒谎。他最近晚上总是失眠，半夜起来喝水，好几次都看见林曜房间的灯还亮着，书桌前那个伏案的身影，瘦削而孤独。 他是在为我操心吗？林昭咬了一口苹果，甜脆的果肉在嘴里化开，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。 “大佬！这里！” 周五的放学铃声刚响，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就在林曜的教室门口响起。周然一手插在裤兜里，一手挥舞着一张电影票，笑得一脸谄媚。 林曜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：“有事？” “当然有事！”周然凑过来，把电影票塞到他手里，“今晚七点，新上映的科幻大片，我请你！” 林曜看了一眼电影票，又看了一眼他：“没空。” “哎呀，大佬，给个面子嘛！”周然抱住他的胳膊，开始撒泼，“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票！你要是不去，我就……我就去你们家找林叔叔告状，说你最近老翘课！” 林曜面无表情地抽回胳膊：“你去告吧，爸不会信你。”
“你——！”周然气结，随即眼珠一转，换了个策略，“好吧好吧，我实话实说。我约了女生，人家说要带个朋友来，我这不是没朋友嘛，就只能来找你了！大佬，你就当帮我个忙，行不行？” 林曜沉默地看着他，目光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。 周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，赶紧补充道：“真的！我发誓！要是骗你，我周然就是小狗！” 林曜盯着他看了几秒，终于淡淡地开口：“几点？” “七点！星辰影院！不见不散！”
周然见他答应，立刻眉开眼笑，一溜烟跑了。 林曜看着手里的电影票，轻轻叹了口气。他知道周然在撒谎，那小子撒谎的时候，眼睛会不自觉地往右上方瞟。但他还是答应了，或许是因为最近的压力太大，或许……是想找个理由，暂时逃离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家。
“什么？你要去看电影？” 林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正在啃鸡腿，差点被噎住。 林曜一边给他递水，一边解释：“周然约的，推不掉。” “周然？”林昭皱起眉头，“就是那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喊‘大佬’的家伙？”
“嗯。”林曜点头，“他说约了女生，要我陪他去。”
“女生？”林昭心里莫名地不舒服。他想象着林曜和一个陌生女生并肩坐在电影院里的画面，心里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，堵得慌。
“你……”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林曜看着他纠结的样子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。他伸手揉了揉林昭的头发，动作轻柔：“怎么？舍不得我？” 林昭的脸“腾”地一下就红了，他拍掉林曜的手，恼羞成怒地吼道：“谁、谁舍不得你了！你爱跟谁去看就去看！关我什么事！” 吼完，他抓起书包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 林曜看着紧闭的房门，手还停在半空中，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扩大，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。
晚上七点，星辰影院。 林曜准时到达，却没看到周然的身影。他正准备打电话，周然的电话先打了进来。 “大佬！我临时有点事，来不了了！”周然的声音带着点贼笑，“电影票在前台，你报我名字去取就行！记得好好享受啊！”
“周然！”林曜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你耍我？” “哪能啊！”周然赶紧说，“我真是有急事！电影票钱都付了，你可不能浪费啊！挂了挂了，拜拜！” 电话那头传来“嘟嘟”的忙音。林曜握着手机，眼神冷得能结出冰来。他转身就要走，前台的服务员却叫住了他。
“先生，请问是周然先生的朋友吗？这是您的电影票。”服务员微笑着递过来两张票。 林曜看着那两张并排的电影票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他掏出手机，给周然发了条信息：“你最好祈祷我找不到你。”
发完信息，他转身走向影厅。既然来了，就看吧。反正……回家也是面对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弟弟。
影厅里灯光昏暗，电影已经开始。林曜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，目光随意地扫过前方。忽然，他的身体僵住了。 在前排靠过道的位置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，手里捧着一桶爆米花，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颗。
是林昭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又酸又胀，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。他怎么会在这里？是周然……那个该死的周然！我就知道，那家伙约我根本不是什么女生，他是故意的。故意把我引到这里，又把林昭也弄来……这小子，胆子是越来越大了。 可是……又有什么关系呢？ 看着他低着头，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样子，像只偷吃的小松鼠。昏暗的光线下，他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像话，连平时总是竖着的、像小刺猬一样的发梢，都显得温顺了几分。
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——眉头微微蹙着，嘴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线，却又忍不住被电影里的什么东西吸引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真想……走过去，坐在他身边。告诉他，别怕，有我在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疯狂地生长。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。但不行，林曜，你不能。你是他哥哥，是那个答应过要守护他、却不能越界的哥哥。
我只能坐在这里，隔着几排座位，贪婪地、偷偷地注视着他。这或许是我能离他最近的距离了，也是最安全的距离。 电影是部无聊的科幻片，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。我的全部注意力，都在前面那个少年身上。他动一下，我的目光就跟过去；他吃一颗爆米花，我的嘴角就不自觉地跟着上扬。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，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。我甚至开始害怕电影结束，害怕灯光亮起，害怕他转身看见我，用那种带着点防备和疏离的眼神看我。
如果……如果他问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，我要怎么回答？说周然骗了我？还是……坦白说，我是特意来找他的？
不，不能说。说了，就真的回不了头了。
电影散场，人群像潮水般涌出影厅。林昭揉着发酸的眼睛，跟着人流往外走。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在家好好学习的，可沈砚偏说他最近太压抑，硬是拖他来看电影。
“沈砚，你说你，非要拉我来看这破电影……”林昭抱怨着，抬头却看见沈砚正对着他身后笑。
“哟，这么巧？”沈砚笑着说。 林昭回头，看见林曜就站在他身后，双手插在裤兜里，目光深邃地看着他。 “哥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林昭惊讶地问。
他回头了。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，里面写满了惊讶和…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吗？我多希望是这样。
该怎么回答？实话实说，告诉他周然的“阴谋”？不行，那小子虽然讨厌，但毕竟是为我好。而且，说出来，只会让林昭尴尬，甚至……厌恶这种被安排的感觉。
“周然约我来的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努力维持着平静，“你呢？” 我看着他，等待着他的答案，心里却在疯狂地祈祷：希望他说，是周然也约了他。这样，这一切就都只是巧合，一个美好的、可以让我回味很久的巧合。
“我……”林昭看了看身边的沈砚，支支吾吾地说，“我跟沈砚一起来的。”
林曜的目光扫过沈砚，沈砚立刻举起双手，做出投降的姿势：“我可没骗他，是他自己说想看电影的。” 林曜没再追问，只是点了点头：“哦。那一起走吧。” “啊？”林昭愣住了。
“怎么？不想跟我一起走？”林曜挑了挑眉。 “没、没有！”林昭赶紧摇头，“一起走！一起走！” 三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夜风微凉，吹在身上很舒服。林昭走在中间，左边是沈砚，右边是林曜。他偷偷看了看林曜的侧脸，又看了看沈砚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这样的夜晚，好像也不错。 “哥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电影……好看吗？” 林曜侧过头，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，嘴角微微上扬：“还行。你呢？”
“我也觉得还行！”林昭笑着说，“就是中间那段打斗场面有点吓人。”
“吓人？”沈砚挑眉，“你林大校霸也会怕打斗场面？” “我……”林昭刚想反驳，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。 他猛地转头，看见林曜正握着他的手，目光温柔而坚定。
“别怕，”林曜轻声说，“有我在。”
夜风拂过，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，钻进了林曜的鼻腔。握着他的手，想着“他的手心有点出汗，温热的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。这双手，平时总喜欢握成拳头，为了朋友、为了所谓的“义气”去打架。 而现在，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里，被我紧紧包裹着”。
林昭的心跳得像擂鼓，他想把手抽回来，却又贪恋那只手的温暖。他低着头，不敢看林曜的眼睛，也不敢看沈砚的表情，只能任由那只手，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，林曜想着“他的手好小，比我想象中还要小。骨节分明，却带着点肉感，不像我的手，因为常年写字，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。
我多想就这样，一直牵着他走下去。穿过这条街，穿过整个城市，穿过漫长的一生。
可是，我不能。 在看到他家楼下的灯光时，我强迫自己松开了手。指尖离开他皮肤的瞬间，那种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那里，像烙印一样。
我帮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的“牵手”而有些凌乱的衣领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”
“到了，快上去吧，别让爸担心。”我说。“嗯”了一声，低着头，快步跑进了楼道。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，我才收回目光。一直走到家楼下。
今晚的月亮很圆，很亮。像我们刚见面的那天。 那时候的他，才这么高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，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，像只被遗弃的小狗。爸爸说，这是弟弟，要我好好照顾他。
我那时候不懂，什么叫“好好照顾”。我只是觉得，这个弟弟，我要定了。
从那天起，我就告诉自己，我要做他的铠甲，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。可我没想到，有一天，我会对他产生这样不该有的感情。 我是不是……太贪心了？ 可是林昭，如果这份贪心，能让我更靠近你一点，能让我用另一种方式，守护你一生……我宁愿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。
周然家的阳台上，一个少年正举着望远镜，看着楼下的一幕，咧开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。
“成了！”他对着手机得意地说，“大佬，谢礼记得打我卡上！” 电话那头传来林曜低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：“算你小子有本事。”
“那是！”周然得意洋洋，“也不看看我是谁！对了大佬，下次咱们玩点刺激的不？比如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林曜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再有下次，我让你知道什么叫‘刺激’。
” 电话被挂断。周然看着手机，撇了撇嘴，却又忍不住笑了。他看着楼下，林曜已经松开了林昭的手，正帮他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。林昭低着头，耳朵红得像要滴血。 周然举起望远镜，对着天空中的月亮，喃喃自语道：“林叔叔，你交代给我的任务，我完成得不错吧？你放心，我一定会看着大佬，让他好好照顾小少爷的。”
夜风拂过，带来远处桂花的香气。周然收起望远镜，转身回屋。
他知道，有些事情，已经悄然改变了。而这一切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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