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念说要放下玱玹,就真的放下了。
她不再每日往玱玹的住处跑,不再缠着蓐收打听玱玹的行踪,甚至不再提起那个名字。就像那日的梅花糕,碎在泥土里,便真的成了过去。
倒是蓐收,这些日子往王姬府跑得勤了些。
起初是担心阿念想不开,后来发现她是真的看开了,便又生出另一种担心——这丫头该不会憋出病来吧?
于是这日清晨,蓐收提着一包新出炉的桂花糕,又来了。
刚到院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阿念的笑声,清脆得像檐下的风铃。
蓐收脚步一顿,透过月洞门往里看。
院子里,阿念正和阿璃比赛踢毽子。她今天穿了身鹅黄的裙子,头发扎成两个小髻,跑起来时裙摆飞扬,像只快乐的小黄鹂。
毽子在空中翻飞,阿念踢得认真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脸颊红扑扑的。
“三十一、三十二……”阿璃数着数,“阿念你进步好快!”
阿念得意地扬起下巴:“那当然!我在五神山可是踢毽子高手!”
话音未落,毽子踢歪了,朝院墙外飞去。
阿念“哎呀”一声,正要追,却见墙外伸出一只手,稳稳接住了毽子。
蓐收从墙后走出来,手里掂着毽子,笑道:“三王姬这准头,还差得远呢。”
阿念眼睛一亮:“蓐收!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给某人送桂花糕。”蓐收晃了晃手里的纸包,“不过看某人玩得这么开心,大概是不需要了。”
“需要需要!”阿念跑过来,伸手要抢。
蓐收故意举高,阿念跳着脚也够不到,气得跺脚:“蓐收!”
“叫哥哥。”蓐收挑眉。
阿念鼓着腮帮子:“才不叫!你比我大不了几岁!”
“大一岁也是大。”蓐收说着,却把纸包递给了她,“趁热吃。”
阿璃在一旁看得好笑,识趣地说:“你们玩吧,我去医馆找司凤。”
等阿璃走了,阿念抱着桂花糕坐到石凳上,掰了一块塞进嘴里,满足地眯起眼:“还是城东那家的?”
“嗯,你最爱吃的。”蓐收在她对面坐下,看着她吃得香甜,心里那点担忧终于散了。
阿念吃了两块,忽然抬头问:“蓐收,你今天忙不忙?”
“怎么?”
“带我去玩吧!”阿念眼睛亮晶晶的,“姐姐们最近都忙,我一个人好无聊。”
蓐收看着她期待的眼神,那句“我还有公务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想去哪?”
“嗯……”阿念歪着头想了想,“听说城西新开了个杂耍班子,特别厉害!还有,我想吃东市的糖葫芦、南街的豆腐脑、北巷的杏仁茶……”
她掰着手指头数,像个贪吃的小孩子。
蓐收失笑:“你这是要把轵邑城吃个遍?”
“不行吗?”阿念理直气壮,“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原,当然要玩个够!”
看着她恢复活力的样子,蓐收心里一软:“好,今天陪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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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西的杂耍确实精彩。
吐火的、走索的、顶碗的,看得阿念连连惊呼,小手都拍红了。蓐收站在她身后,手里拎满了她买的小玩意儿——泥人、风车、竹蜻蜓,还有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。
“蓐收你看!那个猴子会翻跟头!”阿念拽着他的袖子,兴奋地指。
蓐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嘴角含笑:“嗯,看到了。”
其实他什么也没看,余光里全是她笑得弯弯的眼睛。
看完杂耍,两人又去了东市。阿念像只出笼的小鸟,在每个摊子前都要停留一会儿。
“这个簪子好看吗?”她拿起一支蝴蝶簪,在头上比划。
“好看。”蓐收说,想了想又补充,“但没有你在五神山戴的那支海棠簪好看。”
阿念愣了愣,随即笑了:“你还记得啊?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。”
蓐收当然记得。
那年阿念十二岁生辰,他跑遍五神山,找了最好的匠人打了一支海棠簪。她戴上后,在桃花树下转圈,笑着说:“蓐收,你眼光真好!”
一晃,这么多年过去了。
“蓐收。”阿念忽然叫他。
“嗯?”
“谢谢你。”她认真地说,“这些天,一直陪着我。”
蓐收摸摸她的头:“傻丫头,跟我客气什么。”
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他是她的侍卫,也是她的玩伴。她哭的时候他递手帕,她笑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,她闯祸的时候他替她背锅。
习惯成自然,自然到他自己都忘了,这份陪伴里,藏着怎样的心意。
直到看见她为玱玹哭得那么伤心,他才知道——
原来自己,早就不能只当她的侍卫了。
“阿念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嗯?”
“以后……”蓐收顿了顿,终究没把话说全,“以后想去哪玩,我都陪你去。”
阿念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,开心地点头:“好呀!那明天我们去城外放风筝吧?听说轩辕山的桃花开了,可漂亮了!”
“好。”
“后天去游湖!”
“好。”
“大后天……”
“都依你。”
阿念笑得眼睛弯成月牙,拉着他的袖子继续往前走。
夕阳西下,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青石板路上交叠着。
阿念边走边哼着歌,是五神山的小调。
蓐收跟在她身后半步,手里还拎着那串糖葫芦。
风吹过来,带着春天的暖意。
他想,这样也很好。
就这样陪着她,看她笑,看她闹,看她慢慢忘记伤痛,重新快乐起来。
至于那些没说出口的话……
来日方长。
总有一天,他会让她知道——
这世上最好的爱,不是轰轰烈烈的追逐,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。
就像青梅竹马,就像他和她。
从五神山到轵邑城,从懵懂孩童到如今。
他一直都在。
也打算,一直这样在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