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闹什么?”
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压过了所有喧哗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禹司凤从府内缓步走出。他依旧一身素色长衫,神色平静,甚至没有看那个闹事的男子一眼,径直走到阿璃身边。
“司凤……”阿璃声音有些发颤,眼圈红了。
禹司凤抬手,轻轻将她揽到身后,这个动作自然而坚定,像是在宣告什么。
那男子一见禹司凤,反而叫得更凶:“你就是那个妖医?我告诉你,阿璃早就是我的人了!你们这婚事不作数!”
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,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。
禹司凤终于看向那男子,眼神很淡,像在看一件死物。他开口,问的却是另一件事:“你说阿璃与你在城西破庙私会,是哪一日?”
男子一愣,随即梗着脖子道:“三个月前!腊月十五!”
“具体时辰?”
“晚上!戌时三刻!”男子答得飞快,“我记得清清楚楚,那晚月亮很圆!”
禹司凤点点头,转向围观的百姓:“腊月十五戌时,我与阿璃正在城南施粥铺,为流民义诊。那日天降大雪,我们一直忙到子时。在场至少有三十位流民、五位城南守卫可以作证。”
他的声音清晰平稳,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。
人群一阵骚动。
男子脸色变了变,急忙改口:“我记错了!是腊月十六!”
“腊月十六,”禹司凤不紧不慢地说,“阿璃整日都在宫中陪伴高辛来的使者,宫门出入记录可查。需要我去请宫卫统领来作证吗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男子冷汗下来了,“可能是腊月十七……”
“腊月十七,”禹司凤打断他,“阿璃染了风寒,高烧不退,我在她房中守了一夜。王姬府的医师、侍女皆可作证。”
他每说一句,男子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禹司凤不再看他,转而看向他手中那件肚兜:“你说这是阿璃亲手给你的定情信物?”
“当、当然是!”
禹司凤忽然笑了。那笑容很浅,却带着冰冷的讽刺。
“阿璃所有贴身衣物,用的都是南海冰蚕丝。这种丝料有个特性——”他伸出手,“遇热则隐现流光,遇冷则沁出寒气。现在是春天,你且用手心焐热了,看看会不会有流光。”
男子下意识握紧肚兜。
“若不敢试,我帮你。”禹司凤指尖微动,一道极细的金色灵光闪过,肚兜凭空飞起,悬浮在半空中。
他再一弹指,一缕温暖的火焰包裹住肚兜。
众人瞪大了眼睛。
没有流光。
什么都没有。那肚兜在火焰中静静悬着,藕粉色渐渐发灰,边缘的银线开始卷曲——那是劣质丝绸遇火的反应。
“南海冰蚕丝,水火不侵。”禹司凤淡淡道,“你这件,是西市绸缎庄最便宜的云锦,三钱银子一匹。”
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男子瘫坐在地,面如死灰。
禹司凤收回灵力,肚兜飘落在地,已经烧焦了一角。他看也不看,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,声音朗朗:
“今日之事,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,毁我妻子清誉。阿璃自嫁我为妻,行医济世,从未有过半分逾矩。若有谁再信谣传谣——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“便是与我禹司凤为敌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轻,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围观的人群纷纷低下头,有些胆小的已经悄悄溜走。
禹司凤不再多说,揽着阿璃的肩膀,转身回府。府门在身后缓缓关上,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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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楼里,昊辰手中的茶杯“咔嚓”一声碎裂。
茶水溅了一身,他却浑然不觉,死死盯着楼下那扇紧闭的府门。
褚璇玑脸色苍白如纸:“师兄……他、他怎么……”
“好一个禹司凤。”昊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眼中翻涌着惊怒和嫉恨。
他千算万算,没算到禹司凤会如此冷静,更没算到他会如此毫无保留地相信阿璃,甚至当众用灵力验证——那等于向所有人宣告,他禹司凤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护妻子周全。
“那个废物!”昊辰猛地站起身,衣袖扫落桌上的茶具,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!”
褚璇玑看着他狰狞的脸,忽然感到一阵寒意。
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、永远从容的昊辰师兄吗?
楼下,守卫已经将那男子拖走。围观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,只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,可言语间已经全是对那男子的鄙夷,和对禹司凤夫妇的同情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污蔑,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。
不,不是轻描淡写。
褚璇玑想起禹司凤将阿璃护在身后的样子,想起他说话时始终平静却坚定的眼神,想起那缕为证清白而燃起的金色灵光……
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是即便与全世界为敌,也要站在你身边的决心。
心脏忽然绞痛起来。
曾几何时,司凤也这样护过她。在少阳山,在浮玉岛,在那么多危险关头……
可那些,都被她亲手毁掉了。
“璇玑?”昊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她抬头,看见师兄已经恢复了平静,只是眼中那抹阴鸷挥之不去。
“我们走。”昊辰转身,“这次是我低估他了。不过没关系……来日方长。”
褚璇玑跟着他离开雅间,下楼时,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姬府。
府门紧闭,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。
她知道,自己和司凤之间,已经隔了太多东西。
而有些距离,一旦拉开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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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姬府内,阿璃的房间里。
门一关上,阿璃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,眼泪扑簌簌往下掉。
“司凤……我真的没有……我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禹司凤打断她,声音很轻,“我都知道。”
他抬手,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,动作生疏却温柔。
阿璃愣住了,连哭都忘了。
这是婚后三个月来,他第一次主动碰触她的脸。
“那件肚兜,”禹司凤说,“我早就知道被偷了。”
阿璃睁大眼睛。
“十天前,我在你衣柜上发现了极细微的灵力痕迹,是仙门的手法。我暗中查过,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丫鬟,本想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,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。”
他顿了顿:“今日之事,是我疏忽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阿璃摇头,眼泪又涌出来:“不,是我太不小心……如果不是你,我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。”禹司凤看着她的眼睛,“阿璃,你是我妻子。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会信你,护你。”
他说得那么自然,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阿璃忽然扑进他怀里,放声大哭。
这一次,禹司凤没有推开她。他的手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背上,一下一下拍着。
窗外,阳光正好,桃花开得热烈。
屋里,阿璃的哭声渐渐小了,变成小声的抽噎。
禹司凤低头,看见她发间那支金翅鸟羽簪——他亲手做的那支。
他忽然想起小银花的话:“主人,你要不是喜欢她,怎么会答应娶她呢?”
也许……小银花说得对。
有些感情,早就在不知不觉中,生了根,发了芽。
只是他一直在逃避。
直到今天,看到有人那样污蔑她、伤害她,他才发现——
原来自己,已经不能忍受任何人,让她受半分委屈。
“阿璃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嗯?”阿璃从他怀里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,像只兔子。
禹司凤沉默片刻,终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,只是道:“以后贴身衣物,我帮你设个结界。”
阿璃破涕为笑:“哪有丈夫给妻子设这种结界的?”
“我说有就有。”禹司凤语气认真。
阿璃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心里那点委屈和难过,忽然就散了。
她重新靠回他怀里,小声说:“司凤,谢谢你。”
谢谢你在所有人都不信我的时候,坚定地站在我身边。
谢谢你,让我知道,这桩婚姻不是我一厢情愿。
禹司凤没有说话,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窗外,春风拂过,桃花瓣纷纷扬扬。
有些信任,不需要言语。
有些感情,在危难时刻,才会显露真容。
而藏在暗处的那些人,大概永远不会明白——
真正的感情,是污蔑不垮,算计不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