轵邑城东市永远热闹。褚玲珑刚从绸缎庄出来,手里提着新裁的料子——敏言生辰快到了,她想给他做件新袍子。
午后阳光正好,洒在青石板路上,暖洋洋的。玲珑心情不错,甚至哼起了少阳山的小调。阿璃大婚那日的难堪已经过去半月,璇玑也渐渐平静下来,虽然还是时常发呆,但至少肯吃饭肯说话了。
走过一条小巷口时,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
玲珑警觉地回头,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巷子。她摇摇头,暗笑自己多疑——这可是轩辕王城,谁敢光天化日之下造次?
正要转身,一股奇异的香气忽然飘来。甜腻得发慌,像是盛夏腐烂的花。
她眼前一黑,软软倒下。
最后的意识里,似乎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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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醒来时,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。
昏暗,潮湿,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。空气里有陈年灰尘和血腥混合的味道。
玲珑动了动,发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,绳子勒得很紧,腕子火辣辣地疼。
“醒了?”
男人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,带着她熟悉又恐惧的戏谑。
玲珑浑身一僵,猛地抬头。
乌童从暗处走出来,依旧是一身黑衣,脸色却比多年前更苍白,像是长年不见阳光。他左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,从眼角一直划到下颌,让原本阴柔的脸平添几分戾气。
可那双眼睛——那双总是噙着恶意和嘲讽的眼睛——一点都没变。
“你……”玲珑声音发颤,“你没死?”
“让你失望了。”乌童在她面前蹲下,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“这么多年不见,有没有想我啊,玲珑?”
他的指尖冰凉,像蛇的皮肤。
玲珑猛地别开脸:“放开我!”
乌童笑了,笑声低哑难听:“脾气还是这么烈。不过——”他凑近些,气息喷在她耳畔,“我听说,你和那个钟敏言成婚了?啧,真没想到,少阳山的大小姐,最后嫁了个废物。”
“敏言不是废物!”玲珑怒视他,“你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败类!”
“败类?”乌童挑眉,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滑到颈侧,“玲珑,你骂人的词还是这么贫乏。不过没关系,我就喜欢你这副倔强的样子。”
他忽然收紧手指,玲珑呼吸困难,脸色涨红。
“你说……”乌童贴在她耳边,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,“要是让钟敏言知道,他的好妻子曾经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,会作何感受?”
玲珑瞳孔骤缩。
“你胡说!”她嘶声道,“那是你取了我的元神附在花妖身上!和你做那种事的是花妖,不是我!”
“是吗?”乌童松开手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口喘息,“那为什么……你现在脑海里会闪过那些画面呢?”
玲珑怔住了。
那些画面——昏暗的密室,纠缠的身体,暧昧的喘息——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。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,可此刻却清晰得可怕。
花妖的感受,通过那缕元神,一丝不差地传给了她。
“你看。”乌童笑了,那笑容残忍又得意,“你的身体记得。玲珑,承认吧,承认你的不忠,承认你心里……还是有我这个‘坏蛋’的。”
“我没有!”玲珑尖叫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,“那是你逼我的!是你用邪术——”
“可我逼你的时候,你也没有反抗到底啊。”乌童打断她,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泪痕,“花妖沉溺的时候,你不也感受到了快感吗?”
玲珑浑身发抖,说不出话。
是,她感受到了。那些陌生的、羞耻的、让她事后无数次在深夜惊醒的快感,像毒藤一样缠绕在记忆里。
可她怎么能承认?
那是乌童的错,是邪术的错,不是她的错。
“别哭了。”乌童忽然叹了口气,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,动作竟有几分温柔,“我今天不碰你。”
玲珑愣住。
乌童起身,走到窗边。逆光里,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。
“我只是想看看你。”他说,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戏谑,“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。”
“你……”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钟敏言对你好吗?”乌童忽然问。
“很好。”玲珑下意识回答,随即又警惕起来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乌童转过身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:“随便问问。毕竟你是我第一个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第一个费了那么多心思的女人。”
他走过来,解开玲珑手上的绳子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,“趁我还没改变主意。”
玲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,活动着发麻的手腕。
“你不杀我?”
“杀你?”乌童笑了,“玲珑,杀你多没意思。我要你活着,每天想着今天的事,想着那些画面,想着……我。”
他俯身,在她唇上飞快地印下一个吻。
很轻,一触即分。
“这是利息。”他直起身,指了指门,“滚吧。不过记住——我们还会再见的。”
玲珑几乎是逃出那间屋子的。
阳光刺眼,街上人来人往,一切都和被抓走前一模一样。可她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
她抬手擦嘴唇,擦得用力,直到嘴唇破了皮,渗出血丝。
脑海里那些画面还在翻滚,像永不停歇的潮水。
她忽然蹲在路边,捂着嘴无声地哭起来。
不远处的巷口,乌童靠在墙上,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,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。
他抬手摸了摸左颊的疤痕。
“玲珑啊玲珑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,我为什么留你一命。”
因为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,她是唯一一个……让他觉得还活着的理由。
即使这理由,建立在伤害之上。
乌童转身,消失在阴影里。
街角,玲珑终于站起身,擦干眼泪,整了整衣衫。
她还得去给敏言买做袍子的金线。
日子还得过下去。
只是从今往后,某个角落里,永远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噩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