摩托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，将城市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后。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，只有车头灯切割开前方的夜幕，两侧的山林如同黑色的墙壁不断后退。

颜衍紧紧抱住顾成的腰，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。风声在耳边呼啸，但奇怪的是，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顾成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：

“坚持住，我们快到了。那个印记正在扩散，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他。”

颜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那个破碎羽翼状的暗红色印记已经比刚才更明显，边缘开始延伸出细微的脉络，像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。一阵寒意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，与顾成传来的温暖能量形成拉锯。

“他在哪里？你的朋友。”颜衍在脑海中回应，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也能用这种方式“说话”。

“一个远离人间和天界争端的地方。”顾成的回答带着复杂的情绪，“一个...选择退出所有纷争的存在。”

山路越来越陡峭，最终变成了一条几乎被植被覆盖的小径。顾成减慢速度，关闭了车灯，仅凭超凡的夜视能力在黑暗中穿行。颜衍什么也看不见，只能完全信任顾成的引导。

终于，摩托车在一处完全隐蔽的林间空地停下。顾成扶颜衍下车，他的动作突然显得有些迟缓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颜衍担心地问，在微弱的光线下，他看到顾成的脸色比平时苍白。

“维持防护屏障消耗了不少能量。”顾成简单解释，指向不远处一座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木屋，“我们到了。”

木屋看起来简陋却坚固，烟囱里飘出细微的炊烟，显示有人居住。但最奇特的是房屋周围的环境——一种不自然的宁静笼罩着这片区域，连风声到这里都变得微弱。

顾成没有直接上前敲门，而是从摩托车后箱取出一个小布包，从里面拿出一片干枯的树叶。他轻轻吹了口气，叶子发出柔和的光芒，缓缓飞向木屋，在门前化作一道光晕消散。

几分钟后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。一个身影站在门口，背光中只能看出是个高挑瘦削的男子。

“加百列。”那人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却带着某种难以忽视的力量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
“拉斐尔。”顾成回应，语气中有颜衍从未听过的谨慎和尊重。

当那人走出阴影，颜衍看清了他的面容。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，东方面孔，黑发随意束在脑后，穿着简单的亚麻衣物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——一种深邃的银灰色，仿佛能看透一切表象。

“你带了个被标记的人类来我这里。”被称为拉斐尔的人淡淡地说，目光扫过颜衍手上的印记，“大胆，即使对你来说。”

“我需要你的帮助，老朋友。”顾成说，“堕天者用了暗蚀印记，只有你的净化之力能暂时压制它。”

拉斐尔沉默地审视颜衍，银灰色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他的灵魂。颜衍感到一种奇异的穿透感，仿佛自己从内到外都被仔细检查了一遍。

“进来吧。”最终，拉斐尔转身进入木屋，“但记住，我这里不欢迎争端。”

木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，陈设简单却舒适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内随处可见的各种植物，有些甚至是颜衍从未见过的品种，散发着奇异的香气。

拉斐尔示意颜衍坐在一张木椅上，自己则取来一盆清水和一些干草药。他没有任何仪式或准备，只是将手悬在水面上方，银光从指尖流淌入水，使整盆水开始发出柔和的光芒。

“手。”他简洁地命令。

颜衍伸出手，拉斐尔握住他的手腕。接触的瞬间，颜衍感到一阵清凉的能量流遍全身，与顾成的温暖力量和堕天者的冰冷印记都截然不同。

当拉斐尔的手触碰到那个暗红色印记时，颜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不是疼痛，而是一种极致的净化感，仿佛污浊被彻底清洗。印记在银光中明显变淡，那些蔓延的脉络也逐渐消退。

“暂时压制了，但不能根除。”拉斐尔放开手，银灰色的眼眸直视颜衍，“暗蚀印记连接着你的能量核心，强行移除会伤及你的本质。”

他转向顾成，语气变得严肃：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加百列。他们能随时找到他，通过他找到你，找到书页。”

顾成点头：“我需要时间。只要足够解读另外两页的内容，我们就能恢复平衡，那时印记自然会消失。”

拉斐尔轻笑一声，笑声中带着淡淡的讽刺：“还是那么理想主义。三界平衡已经被打破太久，不是几页圣书就能修复的。”

他走到窗边，望向开始泛白的天际：“战争已经开始，无论你们是否愿意承认。而你们，”他回头看向两人，“正在成为前线。”

颜衍终于忍不住开口：“请问...您也是天使吗？”

拉斐尔的目光转向他，银眸中闪过一丝兴趣：“曾经是。现在我只是个隐士。就像你的朋友曾经是大天使加百列，而现在...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成一眼，“现在他是顾成，在天界记录中已被标记为‘叛离者’。”

颜震惊地看向顾成。天使平静地接受了他的目光，轻轻点头确认。

“为什么没告诉我？”颜衍问。

“没有必要增加你的负担。”顾成回答，“我选择追寻《启明之书》的下落，而非返回天界复命。在许多人眼中，这已是叛离。”

拉斐尔发出轻微的笑声：“总是这么谨慎，加百列。为什么不直接说天界议会已经将你除名？或者说，那些曾经称你为兄弟的存在，现在视你为威胁？”

顾成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：“有些事实不需要详细说明。”

气氛突然变得紧张。颜衍看着两位显然非同寻常的存在之间的对峙，感到自己渺小得像误入巨人之争的蝼蚁。

突然，拉斐尔的表情微变，银眸望向远方：“有客人接近。不是你们的朋友。”

顾成立即警觉：“多远？”

“三里外，沿小路上来。五个人类形态，但内里是空的。”拉斐尔平静地说，“他们找到了你们留下的踪迹。”

颜衍紧张起来：“我们得离开...”

“不。”拉斐尔打断他，“在这里，我的规则适用。没有任何超自然存在能在我家中使用力量——包括我自己，包括加百列，也包括他们。”

他走向门口，语气淡然：“我去迎接客人。你们不要出来，不要出声。”

拉斐尔离开后，颜衍转向顾成，压低声音：“我们能信任他吗？”

顾成点头：“拉斐尔可能已经退出纷争，但他的誓言是绝对的。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，但只要离开这个范围...”他没有说完，但意思明确。

透过窗户，他们看到拉斐尔正平静地与五个穿着远足者服装的人交谈。那些人看起来完全正常，但颜衍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空洞感——堕天者占据的人类躯体。

交谈持续了几分钟，拉斐尔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姿态。最终，那些“远足者”点头离开，沿原路返回。

拉斐尔回到屋内，表情严肃：“他们暂时离开了，但会在山下等待。你们不能久留。”

他走向一个简单的木柜，取出一个小皮袋递给颜衍：“带着这个。里面的草药能暂时混淆你的能量特征，让印记难以被追踪。但效果有限，最多只能维持48小时。”

接着，他转向顾成，递给他一个细长的银制容器：“这是黎明之露，能恢复你的能量。谨慎使用，人间找不到第二份。”

顾成接过容器，深深点头：“这份恩情我记下了，拉斐尔。”

前天使微微一笑：“我不需要你的感激，加百列。我只需要你记住——你选择的道路不仅关乎你自己，还关乎这个人类，以及更多可能被卷入的无辜者。”

他的银眸转向颜衍，语气变得柔和：“孩子，你体内有着古老的血脉。你的神圣感应不是偶然，而是传承。记住这一点，当道路变得黑暗时。”

颜衍想追问这句话的含义，但拉斐尔已经走向门口，示意谈话结束。

“从后门离开，沿着溪流下行三里，那里有一条旧公路。你们的摩托车我已经移到了那里。”拉斐尔最后说，“愿你们找到所寻求的——无论那是什么。”

没有再多的话语，他们被送出了后门。当木门在身后关上时，颜衍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，仿佛刚刚离开了某个重要的十字路口。

沿着溪流行走时，颜衍忍不住问：“拉斐尔曾经是什么天使？为什么选择离开？”

顾成沉默片刻后回答：“他是拉斐尔，曾经的治愈天使长。三世纪前那场冲突中，他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，认为天界的道路已经偏离了最初的和谐。于是选择隐退人间。”

“失去的伙伴是...？”

“艾瑞尔。”顾成的声音变得低沉，“那位保管第一页书的副官。”

颜衍顿时明白了拉斐尔眼中的复杂情绪，以及他愿意帮助他们的原因。

他们找到了摩托车，顾成立刻将黎明之露涂抹在额头上。银色的液体迅速被吸收，他的脸色明显好转，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稳定强大。

“现在我们怎么办？”颜衍问，一边将拉斐尔给的草药袋小心收好。

顾成启动摩托车，目光坚定：“我们去寻找第二页书。根据你的感应，它在东南方向。”

颜衍惊讶地发现，自己确实能感受到一种微弱的牵引感指向东南，就像无形的指南针。拉斐尔的净化似乎增强了他的天赋。

“但那些堕天者还在山下等待...”颜衍担忧地说。

顾成嘴角扬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：“所以我们不走山路。”

在颜衍还没反应过来之前，顾成已经加速冲向一处陡坡。在坡道尽头，摩托车凌空跃起——就在那一刻，顾成的六翼完全展开，光芒在黎明中璀璨夺目。

他们并没有坠落，而是乘着气流向上攀升，越过树梢，向着东南方向飞去。

颜衍紧紧抱住顾成的腰，看着脚下逐渐缩小的山林和远处刚刚苏醒的城市。风在耳边呼啸，但与之前的逃亡不同，这次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自由和希望。

“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？”他在风中大声问。

顾成的声音直接回响在他脑海中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：

“海边。一个古老的地方，那里藏着许多被遗忘的秘密。”

在他们下方，几个黑影从林中冲出，仰望着天空中远去的金光，发出无声的怒吼。

而在木屋窗前，拉斐尔静静站立，银灰色的眼眸注视着远去的故友和新星，轻声自语：

“风暴即将来临，老友。愿你找到所需的答案，在一切太迟之前。”

他手中握着一片发光的水晶，里面封存着一根金色的羽毛——那是许久以前，另一个时代、另一个承诺的遗物。

黎明终于完全降临，但阴影仍在蔓延。追寻才刚刚开始，而游戏的规则已经改变。

隐士之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