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左边!左边的能量读数在暴跌!”
“暴跌就补上!第三预备队呢?调过去!”
“调不动!那边说他们的防区也出现空洞,拒绝分兵!”
“拒绝?这是战争,不是讨价还价!”
“战争?战争的前提是知道敌人在哪!现在连这都没搞清楚,我们到底在防什么?!”
“防什么?防外面那些黑潮一样涌过来的‘暗寂’!防我们自己下一秒就彻底解体!废话少说,执行命令!”
“命令?谁的命令?你的?还是那个连自己位置都快守不住的‘总指挥’的?”
“你——!”
刺耳的碎裂声压过了争吵。远处,一块巨大的星宫基岩彻底化为齑粉,黑色的气息如同有生命般涌入。
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,只有嘈杂的能量干扰声。
过了几秒,才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,听不出情绪:“按照备用方案,隔离第七区,引爆剩余能量,制造缓冲带。”
“引爆?!那里还有未撤离的共振器!还有……可能有人没出来!”
“所以呢?让‘暗寂’顺着能量链路直接污染核心?牺牲一片区域,还是赌上全部?”
“……至少该尝试救援。”
“救援?用谁的命去填?你的?还是你打算派谁去?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这次沉默里带着压抑的怒火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更冰冷的东西。
“够了!”另一个威严却明显透着焦躁的声音切了进来,强行压制所有频道,“第七区……放弃。执行隔离引爆。现在,所有人,守住你们自己的位置!再让我听到无谓的争吵,就自己去阵前当缓冲带!”
频道安静了。但那种安静,比争吵更令人窒息。并不是服从,而是某种濒临断裂的、紧绷的僵持。
视觉随之晃动,仿佛在急速下坠。余光扫过一些碎片般的景象:
有人背对着崩塌的缺口,奋力将能量灌注进面前摇摇欲坠的屏障,对身后的求救信号置若罔闻。
有人站在相对安全的制高点,手中维系着复杂的全局星图,目光快速扫过各处,嘴里报出一连串冰冷的坐标和损耗率,没有在任何一处“失守”或“高危”标记上多停留一秒。
有人试图冲向某个被黑潮吞没的角落,却被旁边伸出的、带着柔和光辉的屏障轻轻拦下。“别去,”一个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,“那里已经没救了。保存力量,这里更需要你。”
“可那里是……”
“我说,别去。”
伸出的手,慢慢地、无力地垂了下来。
还有人在笑。不是欢愉的笑,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、带着颤音的轻笑,在一片毁灭的轰鸣中,微弱又清晰。“哈哈……看啊,碎了,都碎了……什么星宫,什么荣耀……不过如此……”
最深的坠落感袭来。仿佛从高处跌向无底深渊。
在彻底被黑暗吞没前,最后看到的,是那原本应该光芒万丈、为一切提供根基的核心位置——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、丑陋、空空荡荡的黑洞。
以及,黑洞边缘,一个模糊的、仿佛刚刚转身离去的身影。
没有声音,没有告别。
只有坠落。
和冰冷彻骨的、被彻底遗弃的虚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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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睁开眼睛,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。她早已不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,只是冷静地坐起身,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,将一件宽大的旧斗篷套在身上。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。
水滴从锈蚀的管道接头渗出来,敲在下方积水潭里,咚,咚,咚。声音单调,却精准地标刻着碎渊区的时间——一种廉价且无穷无尽的东西。
巷子窄得仅容一人侧身,墙壁湿滑冰凉,泛着地衣的磷光和不明的污渍。空气里弥漫着霉菌、腐烂物和劣质合成燃料的味道,糅合成一种地底特有的、无法驱散的浊息。
一道娇小的身影灵巧地绕过地上昏睡的流民,靴底踩过污水,几乎没发出声音。旧斗篷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和抿紧的薄唇。
她在“老瘸腿”的修理铺前停下,手指在厚重的金属门板上叩出三短一长的节奏。门上的窥视孔滑开,一只浑浊的眼睛扫了她一下,门这才吱呀着打开一条缝。
里面比巷子暖和些,混杂着机油、金属和廉价酒精的气味。柜台后的老头没抬头,手里摆弄着一堆齿轮。
“东西带来了?”
娇小身影从斗篷里取出一个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物件,轻轻放在柜台上。没说话。
老瘸腿拆开油布,露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管状器械,表面有烧灼和碰撞的痕迹,但关键结构完好。他眯眼看了看,用扳手敲了敲某个部位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‘秃鹫’那群人丢的?火力不错,可惜保养得像坨渣。二十个晶币点。”
娇小身影摇了摇头,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二十五,最多了。这玩意烫手,改头换面也得费料”
身影沉默着,手指收起,又伸出,比了个“二十八”的手势。
老瘸腿嘬了嘬牙花子,最终还是从柜台下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,推过去。身影掂了掂,收起,转身就朝外走。
“喂,‘小蜘蛛’。”
她停在门口,没回头。
“最近地面不太平。灰霾流动不对劲,“它们”的活动也频繁了。有几个采集队没回来……连个响都没听见。你接活,悠着点。”
娇小身影微微侧头,兜帽下的阴影动了动,似乎点了一下。然后拉开门,重新没入外面昏暗的、滴水的巷道。
她没走远,拐进另一条更僻静的岔道,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,迅速点清了袋子里的晶币——劣质的,能量斑驳,但勉强能用。正要收起,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刻意放轻、却依旧凌乱的脚步声,朝着这个方向而来,还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和急促的喘息。
她像壁虎一样贴紧墙壁,气息收敛,瞬间与阴影融为一体。
几个人影仓惶跑过岔路口。是两个半大孩子,扶着一个脚步踉跄、腹部似乎有伤的男人。男人穿着常见的粗布衣服,脸色惨白。
男孩压低声音,带着哭腔。
“爸!坚持住!快到‘白鸽’姐姐的铺子了!”
“血……血止不住……”
女孩声音颤抖着,慌乱地想用自己的手帮自己的父亲止血。
“别管我……你们快走……他们会追来……”
话音未落,岔道另一端传来粗嘎的骂声和更沉重的脚步声。
少女在阴影里静静看着。那男人伤得很重,流血量很大,除非立刻得到专业处理,否则撑不到那个什么“白鸽铺”。追兵的声音近了,是三个彪形大汉,手里提着粗劣的金属棍棒,脸上带着下层打手惯有的凶戾。
“跑?往哪儿跑!欠了老大的东西,拿命抵也划算!”
他们看见了缩在墙角的一家三口,狞笑着围了上去。男人试图把孩子们护在身后,但自己已经站不稳。
就在打手举起棍棒的瞬间——
一道黑影从他们视觉的盲区悄无声息地滑出,快得如同错觉。最前面的打手只觉得手腕一麻,紧接着剧痛传来,棍棒当啷落地。他愕然低头,看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道细长的血口,不深,但精准地划过了筋腱。
“谁?!”
黑影已经绕到侧方,斗篷扬起,露出下方一闪而过的、绑满各种奇怪工具和短刃的腰带。她没有使用明显的利刃,只是用手指关节或随身的小巧工具,迅捷无比地击打在另外两人手臂、膝盖的脆弱部位。动作干净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。
其中一个打手痛呼着跪倒。
另一个打手捂住手腕,又惊又怒:
“多管闲事!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?!”
黑影停下,就站在他们与那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之间。她微微抬起头,兜帽下,一双在昏暗中也显得异常幽静、甚至有些过于淡漠的眼睛,扫过三个打手。
她没有说话。只是那样看着。明明身材娇小,但那一刻散发出的气息,却让三个惯于欺软怕硬的打手感到脊背发凉。那是一种并非源于力量碾压,而是源于某种更本质的、对生命毫不在意的冰冷评估。
三个人放下了狠话,却互相搀扶着,骂骂咧咧却不敢再上前,狼狈地退入了巷子深处。
少女这才转身,看向那惊魂未定的男人和两个孩子。男人腹部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。她皱了皱眉,似乎觉得有点麻烦。
“谢……谢谢您!求求您,帮帮我爸爸!”
女孩大着胆子,眼泪汪汪的道。
黑影没回应,只是走上前,蹲下,掀开男人伤口处的衣物看了一眼。伤很深,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钩子或粗糙的金属所伤,边缘很不规则。
她快速从腰带一个小包里掏出一个小瓶,倒出些刺鼻的粉末按在伤口上,又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力捆扎压迫。动作算不上温柔,但异常果断精准。
男人闷哼一声,额上冷汗涔涔,但流血速度似乎缓了些。
娇小身影站起身,指了指巷子另一端,又比划了一个“鸽子”的手势——那是下层区对那个总爱养鸽子、开杂货铺的女人的称呼。
男孩迟疑的问:
“您是说……‘白鸽’姐姐的铺子?您认识路吗?我们……”
黑影已经迈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,步伐不快,显然在等他们跟上。一家三口不敢迟疑,赶紧互相搀扶着跟上。
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巷道,路过散发着异味的水沟和蜷缩在角落的麻木面孔。最终,在一处相对干燥、墙上甚至奇迹般爬着几株耐阴荧光藤的拐角,看到了一间小小的铺面。窗户擦得还算干净,里面摆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,窗台上真的有一只毛色雪白、正在梳理羽毛的鸽子。
铺门开着。
娇小身影在门口停下,没进去,只是侧身让开。
屋里,一个看起来严肃干练、正低头整理货架的女人听到动静抬起头。她先看到了门口血淋淋的男人和哭泣的孩子,眉头立刻锁紧,但眼神里没有厌恶,只有一种见惯苦难的凝重和迅速涌起的关切。
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。
而当她的目光越过伤者,落到门外那个披着宽大斗篷的娇小身影时,微微顿了一下。那双总是显得冷静甚至有些锐利的眼睛里,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不是惊讶,更像是一种“果然又来了”的无奈,以及更深处的、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忧虑。
门外的黑影似乎接收到了这个目光,她拉了拉兜帽,将那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遮得更严实些,然后,一言不发地转身,悄无声息地融入身后碎渊区无边无际的、潮湿的黑暗里。
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窗台上的白鸽,咕咕叫了两声,黑豆似的眼睛,望着她消失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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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小蝎子好高冷啊……突然发现她一章下来,连句话都没说过……?
作者各位读者大大不要那么高冷啊,多多评论!
作者多多互动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