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舒烬被安置在了学院医馆最深处、被重重阵法守护的静室之中。紫霄真人和数位擅长神魂治疗的长老联手,对他进行了详细的检查。结论令人忧心:云舒烬的神魂,因先后遭受“圣瞳魔种”侵蚀、吴琪强行驱除、以及此次被远程意念引动操控,已变得极其脆弱,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,稍有不慎,便有彻底崩溃、魂飞魄散之危。他必须长期处于深度沉眠状态,辅以最顶级的安魂定魄丹药和阵法温养,才有可能缓慢修复,且是否能恢复如初,甚至恢复阵法天赋,都未可知。
至于那枚受损的、被夜残暂时封印的天衍星罗盘,长老们仔细检查后,也是摇头叹息。盘体受损尚可修复,但其核心枢纽被邪恶意念深度污染,又被夜残以秘法强行切断、封印,已然灵性大损,几乎沦为凡物。即便修复,也难以恢复往日威能,更可能与云舒烬受损的神魂产生不可预测的排斥反应。简而言之,这枚本命法器,算是半废了。
消息传来,绘黎小队众人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。
柳絮絮守在云舒烬床边,日夜不离,眼睛早已哭得红肿,却仍强撑着精神,配合医官,小心照料。她将所有能想到的、能炼制的、能求来的温养神魂的丹药,都堆在了云舒烬身边,仿佛只要丹药足够多,就能填满那神魂的裂痕。
苏清鸢每日都会来探望,沉默地看着昏迷的云舒烬,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,去刑罚殿处理事务,或是练剑,只是那剑光,一日比一日凌厉,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。
凛音雾依旧隐在暗处,气息比以往更加沉寂,仿佛与阴影彻底融为一体,但吴琪知道,他必然在更加严密地监控着学院内外,尤其是与“葬星谷”和“楚云轩”有关的动向。
夜残则再次消失,但吴琪收到了他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一枚玉简。玉简中,是他从暗影阁获取的最新、也是代价最高昂的情报汇总:
“葬星谷深处,疑似有上古封印松动,血煞教调动大批精锐,以‘圣瞳’信徒为核心,正在尝试进行某种‘接引’或‘唤醒’仪式。仪式需特定‘钥匙’与海量生灵精血怨念。‘钥匙’指向特殊‘光’或‘混沌’属性体质,疑似与‘混沌珠’有关。南境数个与血煞教有宿怨的正道家族与门派(包括楚家),已暗中联合,意图破坏仪式,但内部意见不一,且有内鬼嫌疑。仪式启动时间,推测在一月之内。学院高层已获知部分情报,正与南境正道联络,但恐难以及时阻止。”
玉简最后,是夜残冰冷而决绝的留言:“时不我待,坐以待毙,则云师弟之今日,即我等之明日。欲破局,唯主动出击,深入葬星谷,毁其仪式,断其根源。然,此去九死一生。何去何从,速决。”
葬星谷。一月之内。九死一生。
这几个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在吴琪心头。她捏着玉简,独自坐在小院中,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,久久不语。
主动出击,前往葬星谷那等绝地,破坏血煞教筹划已久的仪式?以他们这支残缺不全、修为最高不过凝气化形后期的小队?这听起来,无异于飞蛾扑火,自取灭亡。云舒烬重伤未醒,阵法核心缺失;柳絮絮心神大乱,难以支撑;苏清鸢心有郁结;夜残和凛音雾虽强,但敌暗我明,对方经营多年,以逸待劳……胜算,微乎其微。
可是,若不去呢?
坐等学院高层与南境正道那效率低下、且可能暗藏内鬼的联合行动?坐看血煞教完成仪式,唤醒那所谓的“混沌之主”或某种更恐怖的存在?届时,生灵涂炭,大陆倾覆,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?云舒烬的遭遇,已证明对方绝不会放过她和绘黎小队。楚云轩的拉拢与警告,也昭示着这潭水之深,远超想象。被动等待,只会让危机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,最终将他们彻底吞噬。
而且……吴琪抚摸着自己的心口。那里,混沌珠传来平稳而温热的脉动。夜残的情报明确指出,仪式需要的“钥匙”,与“混沌珠”有关。她,或者说她体内的混沌珠,恐怕正是对方势在必得的目标。躲,是躲不掉的。与其坐等对方准备好一切,打上门来,不如趁其仪式未成,主动出击,打乱其部署,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她看向医馆的方向。云师兄的仇,不能不报。那“圣瞳魔种”的歹毒,那远程操控的冰冷与残忍,必须有人付出代价。绘黎小队,不能永远活在同伴重伤的阴影之下。
去,或许十死无生;不去,则必死无疑,且会牵连无数无辜。
答案,似乎早已注定。
吴琪缓缓起身,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。她取出传讯玉符,向小队其余几人,发出了紧急集合的讯息。地点,就在她的小院。
半个时辰后,林夙、苏清鸢、柳絮絮、凛音雾(依旧隐在暗处)齐聚小院。夜残也如同鬼魅般,出现在院角的阴影中。
吴琪没有废话,直接将夜残的玉简递给众人传阅。
玉简中的内容,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。柳絮絮更是捂着嘴,眼泪再次涌出,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。
“夜师兄的情报,诸位都看了。”吴琪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情况,已危急至此。云师兄重伤,魔种隐患未除,葬星谷仪式迫在眉睫,南境正道各有盘算,学院鞭长莫及。我们,已无路可退。”
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:“我决定,前往葬星谷,主动出击,破坏血煞教仪式。”
院中一片寂静。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“我跟你去。” 林夙第一个开口,声音没有丝毫犹豫,平静而坚定,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他看向吴琪,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决心。
苏清鸢沉默片刻,握紧了腰间的剑柄,眼中寒光闪烁:“云师弟的账,必须清算。邪魔外道,祸乱苍生,我辈剑修,岂能坐视?算我一个。”
柳絮絮擦干眼泪,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决绝:“我也去!云师兄需要的高阶‘养魂木’和‘定神玉髓’,只有南境葬星谷附近才有出产!而且,我的丹药,不能白炼!我要用那些坏蛋,试试我新炼的‘蚀灵散’和‘爆炎丹’!”
阴影中,凛音雾的声音飘来:“可。”
夜残从阴影中走出,漆黑的双眸看着吴琪,缓缓道:“玉简既出,我自会同行。此行凶险,需详加筹划。我们实力不足,需借力,亦需隐匿。”
“借力?”苏清鸢蹙眉,“南境正道内部不靖,楚家态度暧昧,如何借力?学院方面,恐怕不会批准我们如此冒险的行动。”
“不借南境正道之力,也不完全依赖学院。”夜残淡淡道,“我们人少,目标小,行动反而灵活。可伪装成前往南境历练、或寻找某种特定药材的散修小队,混入前往葬星谷外围的修士队伍中。楚云轩不是想拉拢我们吗?或许,可以从他那里,获取一些‘便利’和‘情报’,但需警惕反噬。”
“至于学院,”吴琪接口道,“我们无需正式申请。以小队自行历练、追查血煞教余孽、并为云师兄寻找药材为由,申请离院。紫霄真人和铁剑真人想必能猜到我们的意图,但他们也清楚,学院目前无法大张旗鼓介入南境之事。他们或许会默许,甚至暗中给予一些支持,但明面上,我们需独自行动。”
“如此……是否太过冒险?”柳絮絮有些担忧。
“留在学院,同样冒险。”林夙道,“敌暗我明,内应未除,云师弟便是前车之鉴。主动出击,虽入虎穴,却也可能打乱对方布局,争得一线先机。”
“我们需要详细的计划。”苏清鸢沉声道,“路线、伪装身份、混入哪支队伍、如何避开或利用南境各方势力、进入葬星谷后的行动方案、遭遇强敌如何应对、如何破坏仪式、以及……如何撤离。”
“路线和伪装,我来安排。”夜残道,“暗影阁在南境有些门路,可提供安全的身份和通行凭证。我们可伪装成一支受雇于某商队、前往南境收购稀有矿产和药材的护卫小队,成员正好七人。葬星谷外围的‘灰烬城’,是各方势力混杂之地,也是前往葬星谷的最后补给点,我们可在那里获取最新情报,并伺机混入前往谷中探险或执行任务的队伍。”
“物资和丹药,交给我。”柳絮絮握拳,“我会在出发前,尽可能多地炼制各种丹药,疗伤、解毒、恢复、隐匿、爆发……都要准备充足!”
“战斗和警戒,由我和林师弟、苏师妹负责。”夜残看向凛音雾,“凛师弟负责外围侦察与预警。吴琪,你是核心,也是对方的主要目标,必须最大限度隐藏你的‘光’属性力量和特殊气息,非到万不得已,不要轻易动用那‘混沌’之力。你的主要任务,是判断仪式核心所在,并在关键时刻,施展净化或破坏之力。”
吴琪郑重点头:“我明白。我会尽量以‘浮光绘梦’的普通形态对敌,并尝试进一步收敛气息。只是,若仪式真的与‘混沌珠’有关,恐怕届时难以完全隐藏。”
“届时,便无需隐藏。”林夙看着她,目光沉静,“我会在你身边。”
简单的五个字,却让吴琪心头一暖,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。
“那么,便如此定下。”吴琪环视众人,目光坚定,“我们有三日时间准备。三日后,以小队历练、追查血煞教、为云师兄寻药之名,申请离院,前往南境葬星谷。此行,不为立功,只为求生,为云师兄讨还公道,亦为阻邪魔,护苍生。前路艰险,九死一生,诸位可还愿与我同行?”
“愿往!” 林夙、苏清鸢、柳絮翠同时应道。
阴影中传来凛音雾的确认。
夜残微微颔首。
“好。”吴琪深吸一口气,目光投向南方天际,仿佛能穿透重重山水,看到那片被混乱星力笼罩的绝地。
“那么,三日后,我们——启程赴南境,剑指葬星谷!”
绘黎小队的命运之轮,在这一刻,轰然转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凶险,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道路。暗流汹涌之下,年轻的勇者们,选择了最艰难、也最直接的方式,去直面那即将到来的风暴。他们的故事,将从学院的书斋与演武场,转向大陆南境那危机四伏的荒原与绝地。而等待他们的,将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残酷的考验,与更加炽烈的战斗。
决意已下,只待启程。葬星谷的迷雾,即将被这群少年少女手中的剑与光,撕裂开第一道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