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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控的阵盘

吾道昭昭

后山,落月潭。

当吴琪和柳絮絮赶到时,看到的景象让她们心头一沉。

林夙和苏清鸢,正一左一右,远远地围着潭边那片废弃的观星台,神色凝重,却并未上前。而在观星台中央,云舒烬背对众人,面向深不见底的潭水,僵直地站立着。他衣衫有些凌乱,原本束得整齐的发髻也散开了几缕,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、冰冷而死寂的气息。

最令人心悸的是,他此刻并非赤手空拳。他的手中,正握着他那枚从不离身的、镶嵌着精密阵盘的核心法器——天衍星罗盘!此刻,星罗盘并未展开,只是被他死死攥在手中,但那原本温润如玉、流转着淡淡星辉的盘面上,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、不断扭曲变幻的暗红光泽,仿佛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正在盘内苏醒、侵蚀!一股令人不安的、混合了阵法之力与某种邪恶意志的能量波动,正以星罗盘为中心,不断向外扩散,搅动着周围的空气,让整个观星台区域的光线都变得明暗不定。

“云师兄!” 柳絮絮忍不住喊道,声音带着哭腔。

云舒烬闻声,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,却没有回头。他依旧面向潭水,口中发出低沉、含混、仿佛梦呓般的声音,断断续续,却清晰可辨:“葬星……谷……圣瞳……指引……钥匙……必须……去……仪式……不能……中断……”

“是魔种残留的意念!与他本身的阵法天赋和执念结合,正在侵蚀、扭曲他的心神,甚至可能通过他,操控这天衍星罗盘!” 林夙沉声道,握紧了手中的剑,却没有贸然攻击。他看得出来,云舒烬此刻的状态极其不稳定,贸然刺激,后果难料。而且,那天衍星罗盘散发出的扭曲波动,让他也感到一丝危险。

“他似乎在接收某种来自远方的、与‘葬星谷’和‘圣瞳’有关的指令或感应。” 苏清鸢脸色凝重,通明剑心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云舒烬身上那股混乱、矛盾而又充满强迫性的意念波动,“他在挣扎,但那股外来的意念非常强大,正在压制他自身的神智。他手中的星罗盘,似乎成了某种……信号接收和放大的媒介!”

吴琪的心沉到了谷底。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。“圣瞳魔种”并未被彻底根除,或者说,其残留的某种“印记”或“后门”,在云舒烬神魂受损、意志薄弱之时,被远在葬星谷的某种存在,以特殊方式激活、引动了!而云舒烬本身的阵法天赋和本命法器,竟成了这股邪恶意念最佳的载体和放大器!

“不能让他继续下去!必须打断他,唤醒他自身意识!”吴琪急声道。她能感觉到,随着云舒烬的喃喃自语和星罗盘的异动,空气中那股无形的、指向“葬星谷”的牵引力似乎在不断增强。再这样下去,云舒烬很可能会彻底失控,甚至被那股意念彻底控制,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!

“怎么打断?他现在状态不稳定,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溃,或者激怒那股意念,通过星罗盘发动攻击!” 苏清鸢蹙眉。他们投鼠忌器,既不能对云舒烬下重手,又难以接近那被扭曲力量笼罩的观星台中心。

“让我试试。” 吴琪深吸一口气,向前走去。她体内“浮光绘梦”之力缓缓流转,周身散发出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,试图以这种温和的、不带攻击性的、云舒烬熟悉的力量气息,去接近、安抚、唤醒他。

“琪师妹小心!” 林夙低声提醒,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,做好了随时出手接应的准备。

吴琪一步步靠近观星台。随着距离缩短,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从云舒烬和星罗盘上散发出的、冰冷、混乱、充满恶意的意念波动。这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,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神,试图将她一同拖入那混乱的漩涡。混沌珠传来温热的悸动,护持着她的灵台清明。

“云师兄……” 吴琪轻声呼唤,声音中带着“浮光绘梦”特有的、安抚心神的韵律,“是我,吴琪。你看看我,看看柳师姐,看看林师兄和苏师姐……我们都在这里。你清醒一点,不要被那股邪恶的意念控制……”

云舒烬的身体似乎又颤抖了一下,握着星罗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,开始转动脖子,似乎想要回头看向吴琪。

然而,就在他头颅转动了不到三分之一,目光即将触及吴琪身上那层柔和光晕的刹那——

“嗡——!”

他手中的天衍星罗盘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、混杂着暗红与星辉的强光!盘面上那些扭曲的暗红色纹路,仿佛活了过来,如同血管般疯狂跳动、延伸!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、带着尖锐鸣响的、混杂了阵法之力、星力与邪恶意念的能量风暴,以星罗盘为中心,轰然炸开!

“小心!” 林夙和苏清鸢同时厉喝,剑气暴涨,在身前布下防御。

吴琪也脸色一变,双手迅速在身前结印,“浮光——化盾!” 一面凝实的光盾瞬间浮现,挡在身前。

“轰!”

能量风暴狠狠撞在光盾和剑气防御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!光盾剧烈波动,边缘出现裂纹。林夙和苏清鸢也被震得后退数步,气血翻涌。

风暴中心的云舒烬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,双眼瞬间被暗红色的邪光彻底占据!他猛地转过身,面向吴琪,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与理智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木然的、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诡异神情,眉心处,一道极淡的、与之前“圣瞳魔种”印记位置相同的暗红色竖痕,若隐若现!

“阻碍……仪式者……死!” 他口中吐出冰冷、僵硬的话语,不再是之前的梦呓,而是某种被强行灌输的指令!话音未落,他手中星罗盘光芒再盛,盘面猛地展开,无数道扭曲的、带着暗红血光的阵纹,如同有生命的毒蛇,从星罗盘中激射而出,瞬间没入周围地面、空气,甚至潭水之中!

“不好!他在强行催动星罗盘,布下邪阵!” 苏清鸢失声惊呼。

只见以观星台为中心,方圆数十丈范围内,地面骤然亮起无数道扭曲、狰狞的暗红色阵纹,与原本残留的、云舒烬之前布下的部分困敌、预警阵法残痕交织、融合,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、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混乱气息的复合邪阵!阵法之中,光线扭曲,景物模糊,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响起,更有一股强大的束缚、侵蚀、混乱之力,笼罩了整片区域!

这邪阵并非云舒烬自身所学,而是以他本命法器为媒介,被那邪恶意念强行催动、改造而成,威力惊人,且充满了攻击性!

“浮光——净化!” 吴琪强顶着邪阵的压制,再次催动净化之力,乳白色的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,试图净化、驱散周围的邪阵之力。然而,这邪阵的力量层次极高,且与云舒烬的本命法器、以及其自身部分神魂力量相连,她的净化之力,竟然只能勉强抵挡其侵蚀,难以像之前对付魔种能量那样迅速消融!

“必须先制住云师兄,或者打断他与星罗盘的联系!” 林夙眼中寒光一闪,不再犹豫,身形化作一道剑光,强行破开邪阵的层层束缚,直刺向观星台中心的云舒烬!剑光凌厉,直指其持盘的右手手腕,意图打落星罗盘!

“休想!” 被控制的云舒烬口中发出冰冷的嘶吼,左手猛地一抬,星罗盘上光芒流转,他脚下地面骤然升起数道粗大的、带着倒刺的暗红色岩刺,如同毒蟒般绞向林夙!同时,邪阵之力涌动,化作无形的枷锁,缠绕向林夙的四肢!

林夙剑光流转,斩断数根岩刺,但身形也为之滞。苏清鸢见状,立刻挥剑助攻,清亮的剑光如月华洒落,斩向那些无形的枷锁和后续的岩刺。

“吴琪!攻击星罗盘本身!那是核心!” 夜残的声音,如同鬼魅般,突兀地在吴琪识海中响起。不知何时,他已悄然出现在邪阵边缘的一片阴影中,手中短剑幽芒吞吐,并未立刻加入战团,而是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邪阵的运转和云舒烬的状态。

攻击星罗盘?吴琪心中一凛。那是云师兄的本命法器,与他的神魂息息相关,若强行攻击、摧毁,很可能会对云师兄造成不可逆的重创!但夜残说的没错,此刻的星罗盘,已是那邪恶意念控制云舒烬、运转邪阵的核心枢纽,不攻击它,难以破局!

就在吴琪犹豫的瞬间,被控制的云舒烬似乎察觉到了夜残的威胁,猛地转头看向阴影方向,手中星罗盘对准夜残,暗红光芒大盛!

“轰!”

一道粗大的、完全由混乱星力与邪恶意念凝聚而成的暗红光柱,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,撕裂空气,朝着夜残藏身的阴影轰然射去!光柱所过之处,空间都仿佛微微扭曲,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!

夜残身影一晃,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消失,光柱击中他原先所在的位置,地面炸开一个深坑,碎石四溅,邪气弥漫。

而趁着云舒烬攻击夜残、心神略有分散的刹那,林夙眼中精光爆闪,厉喝一声:“破!”

他体内剑意毫无保留地爆发,人剑合一,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雪亮匹练,强行撕裂了邪阵的层层束缚和不断涌出的岩刺,瞬间欺近云舒烬身前三尺!剑尖寒光吞吐,直指其咽喉!他并非要取其性命,而是要以绝对的剑意压迫,逼其放弃抵抗,或打断其与星罗盘的联系!

然而,被控制的云舒烬反应也快得惊人。他竟不闪不避,只是猛地将手中星罗盘往身前一横!

“叮——!”

一声尖锐到极致的、仿佛能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!林夙那凝聚了全身剑意的一剑,竟然结结实实地刺在了天衍星罗盘的盘面上!盘面上暗红光芒疯狂闪烁、明灭,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,表面竟然出现了数道细密的裂纹!而林夙也被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震得倒飞而出,嘴角溢出一缕鲜血,虎口崩裂!

星罗盘受损,被控制的云舒烬也如遭重击,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,七窍之中,竟有暗红色的血丝渗出!他眼中的邪光剧烈波动,脸上那木然的神情,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、属于云舒烬本我的痛苦与挣扎。

“就是现在!” 吴琪眼中光芒一闪,不再犹豫!她看得出,星罗盘受损,与云舒烬神魂相连,也暂时削弱了那股邪恶意念对他的控制!这是唤醒他的最佳时机!

她不再试图攻击,而是将体内所有的“浮光绘梦”之力,连同灵魂深处那《混沌衍道经》残篇所带来的一丝、蕴含着“生”之造化与“安抚”之意的奇异韵律,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,化作一道柔和、纯净、却又带着某种直指本源安抚力量的乳白色光流,如同母亲的怀抱,温柔而坚定地,朝着痛苦挣扎的云舒烬笼罩而去!

“云师兄!醒来!你是云舒烬!是‘绘黎’的阵法师!是我们的同伴!不要被那邪恶的东西控制!回来!”

她的声音,穿透了邪阵的鬼哭狼嚎,穿透了星罗盘的尖锐鸣响,带着“浮光绘梦”特有的净化与安抚之力,以及一丝混沌本源对万物“生”之渴望的共鸣,直入云舒烬混乱的识海深处!

“我……我是……云舒烬……”“绘黎”……同伴……吴……师妹……” 云舒烬眼中的邪光,在那纯净柔和的光流与直入灵魂的呼唤中,如同冰雪遇阳,开始剧烈地消融、褪去!他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、却又带着强烈自我意识的挣扎表情,口中断断续续地,吐出了属于自己的话语!

“不!不许醒来!仪式……需要你!圣瞳……指引!” 那邪恶的意念似乎感受到了威胁,发出无声的、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咆哮,通过星罗盘,再次爆发出更强的暗红光芒,试图重新压制云舒烬苏醒的意识。

“给我——断开!”

就在这僵持的、千钧一发的时刻,夜残的身影,如同真正的幽灵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云舒烬身后!他手中的短剑,不再是刺向云舒烬,而是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芒,精准无比地、轻轻点在了那天衍星罗盘背面、一个极其细微、仿佛天然纹理的节点之上!

这一点,没有浩大的声势,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。但就在短剑触及那节点的瞬间——

“啵!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,自星罗盘内部传出。

星罗盘上疯狂闪烁的暗红光芒,骤然一滞,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!盘面上那些扭曲的暗红纹路,也迅速淡化、消失,只留下那数道被林夙剑气斩出的裂纹,以及一种仿佛失去了“灵魂”般的黯淡。

与此同时,云舒烬浑身剧震,眼中最后一丝邪光彻底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、茫然,以及劫后余生的深深恐惧。他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手中的星罗盘也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观星台的石板上,光芒尽失。

“云师兄!” 吴琪、林夙、苏清鸢、柳絮絮同时惊呼,抢上前去。

夜残扶住了倒下的云舒烬,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,沉声道:“晕过去了,但那股外来的邪恶意念联系,似乎暂时被切断了。星罗盘的核心枢纽也被我暂时封印。他需要立刻回去,接受更彻底的神魂检查和治疗。”

众人这才松了口气,但心情却无比沉重。看着昏迷不醒、脸色惨白的云舒烬,以及地上那布满裂纹、失去灵性的本命法器,所有人都明白,这次的危机虽然暂时度过,但“圣瞳魔种”留下的隐患,远比想象的更加可怕。云舒烬的神魂伤势,恐怕也因此雪上加霜。而“葬星谷”那边的存在,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,甚至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,对他施加如此可怕的影响。

“此地不宜久留,先回去。” 林夙背起云舒烬,苏清鸢捡起那枚黯淡的星罗盘。

吴琪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、却仿佛蕴藏着无尽凶险的落月潭,又想起楚云轩方才那番“时间不多了”的话语,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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