绘黎小队连夜返回学院核心区域的消息,以及云舒烬疑似被魔种侵蚀、又被吴琪救回、吴琪自己则因消耗过度而重创的消息,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学院高层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紫霄真人和铁剑真人亲自过问,详细查验了云舒烬的情况,确认魔种已除,但神魂受损,需长期静养。对吴琪强行驱除魔种、导致自身重伤的行为,两位长老既感欣慰,又觉后怕,再三叮嘱她绝不可再如此冒险,并赐下了大量温养神魂、弥补根基的珍贵丹药和天材地宝。
同时,长老会也加强了对学院内部的清查,尤其是对与“血眸使”有过间接接触、或近期行为有异常的弟子的排查。一时间,风声鹤唳,暗流涌动。
然而,那名被逼死的、持有“叁”号血眸令的黑袍人身份,却成了一桩悬案。刑罚殿和暗影阁联手追查,也无法确定其入学院前的真实身份,其身上除了那枚令牌和一些无关痛痒的邪道物品,再无线索,仿佛此人凭空出现,又凭空消失。这让学院高层更加警惕,对血煞教的渗透能力有了新的、更为严峻的认知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学院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,但平静之下,潜藏的暗流却愈发汹涌。
吴琪在柳絮絮的精心照料和林夙的默默守护下,恢复得很快。混沌珠的自愈之力和《混沌衍道经》残篇的玄妙,让她不仅迅速弥补了损耗的根基,修为甚至因祸得福,在凝气化形后期彻底稳固下来,对“光墨”之力的掌控也更上一层楼。只是,强行驱动混沌本源的后遗症,让她短时间内无法再轻易动用那股触及“混沌”的力量,需徐徐图之。
云舒烬的恢复则慢得多。魔种对神魂的侵蚀非比寻常,即便被驱除,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或半昏睡状态,即便清醒,也精神萎靡,反应迟钝,对阵法之道的敏锐感知也大不如前。柳絮絮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,各种温养神魂的丹药不要钱般地给他服用,但效果缓慢。看着云舒烬时而清醒、时而茫然的眼神,小队众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夜残和凛音雾则如同消失了一般,极少露面。但吴琪知道,他们并未闲着,夜残必定在利用暗影阁的情报网,继续追查“葬星谷”和“圣瞳魔种”的线索,而凛音雾,恐怕也时刻监视着学院内外的风吹草动。
苏清鸢除了每日修炼,便是协助刑罚殿巡查,脸色一日比一日冷峻。她从几位相熟的刑罚殿执事口中得知,近期的排查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力,一些有嫌疑的弟子背后,似乎牵扯到某些修仙世家的利益,调查难以深入。而且,关于“葬星谷”的消息,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封锁、误导,学院派出的几波探查小队,要么无功而返,要么遭遇不明袭击,损失惨重,至今未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。
这日午后,吴琪正在小院中,尝试以“光墨”之力,模拟一种兼具“隐匿”与“净化”特性的守护光罩,以弥补云舒烬暂时无法布阵带来的防御空缺。经过多次尝试,一个淡金色、边缘有细微墨色流转、如同蛋壳般的光罩,终于在她掌心缓缓成型,虽然还很不稳定,但已具雏形。
“吴师妹可在?” 院外,再次响起了那温和、磁性的熟悉声音。
楚云轩。
吴琪眉头微蹙,散去手中光罩,整理了一下衣袍,上前开门。
门外,楚云轩依旧是一袭内门弟子服饰,面如冠玉,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,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。只是这一次,他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。
“楚师兄。”吴琪侧身将他让入院内,神色平静,心中却已提起十二分警惕。距离上次探望不过半月,他又来了,而且时机如此“巧合”,恰在她初步掌握新力量、小队因云舒烬之事而内部气氛凝重之时。
“听闻师妹与云师弟皆已好转,楚某心中甚慰。”楚云轩将食盒放在石桌上,目光在吴琪脸上停留片刻,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关切,“师妹气色比上次好了许多,看来恢复得不错。云师弟那边,柳师妹照顾得可还周到?若有需要,楚某认识几位精通神魂医理的药师,或可引荐。”
“多谢师兄挂怀,云师兄恢复尚可,柳师姐照料无微不至,暂且无需劳烦他人。”吴琪礼貌回应,滴水不漏。
楚云轩点点头,没有在云舒烬的话题上过多纠缠,话锋一转,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沉重:“说来惭愧,上次探望师妹时,曾提及东篱坊市黑煞帮余孽之事,提醒师妹小心。不想,不过旬月,便真出了如此凶险之事。那血煞教贼子,竟敢潜入学院,对师妹和云师弟下此毒手,实是胆大包天,令人发指!”
他顿了顿,目光看向吴琪,带着探究:“听闻师妹临危不惧,以秘法驱除了那歹毒魔种,救了云师弟,却也伤了自身。此等义举,实乃我辈楷模。只是……那魔种歹毒,直指神魂,师妹施展的秘法,恐怕消耗极大,且涉及魂魄层面,非同小可。不知师妹可还安好?可曾留下什么隐患?”
这番话,看似关切,实则句句不离核心。既点明了他消息灵通,对“圣瞳魔种”之事知之甚详,又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吴琪“驱除魔种”所使用的、不同寻常的“秘法”。
吴琪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露分毫,只是淡淡道:“侥幸而已。多亏师长赐下灵丹,同门悉心照料,已无大碍。至于秘法,不过是‘浮光绘梦’的一些粗浅运用,配合些许丹药之力,不足挂齿。倒是那魔种,的确诡异,若非云师兄意志坚定,恐难奏效。”
“师妹过谦了。”楚云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,旋即又化为温和的笑意,“能驱除‘圣瞳魔种’,绝非‘粗浅运用’可成。师妹天资,果然非凡。只是……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师妹如今风头正劲,又接连挫败邪魔阴谋,恐怕已成了某些存在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日后行事,还需更加谨慎才是。”
“师兄教诲,师妹记下了。”吴琪点头,不愿在此话题上多谈。
楚云轩似乎也察觉到了吴琪的疏离,不再深究,转而道:“说来也巧,前几日,我接到家族传讯,言及南境近来颇不太平。尤其是‘葬星谷’附近,时有异象显现,魔气隐现,似有大事发生。我楚家在南境有些产业,也派了些人手查探,但收获寥寥,只知血煞教余孽在那一带活动异常频繁。联想到师妹之前遭遇,以及那魔影最后提及的‘葬星谷’……楚某心中,着实有些不安。”
葬星谷!楚云轩竟然主动提及此地,而且似乎知道魔影最后的话语?他是从何处得知?是刑罚殿泄露?还是……他本就知道?
吴琪心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凝重:“葬星谷?师兄也知此地?那魔影确实提及,但学院对此讳莫如深,我等也不甚了了。师兄家族在南境,可还知悉其他内情?”
楚云轩沉吟片刻,压低声音道:“具体内情,家族也未探明。只知血煞教似乎在葬星谷深处,进行某种极其古老、危险的祭祀或唤醒仪式,可能与上古某种禁忌存在有关。他们似乎在大规模搜寻拥有特殊体质、尤其是对‘光’、‘净化’或某种‘混沌’属性有亲和力的人,作为仪式的关键‘祭品’或‘钥匙’。师妹的‘浮光绘梦’,恐怕正符合他们的条件。这也是为何他们屡次三番,不惜代价也要对师妹下手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吴琪的眼睛,语气更加诚恳:“楚某今日前来,除探望师妹外,也是想提醒师妹。血煞教所图甚大,绝不仅仅是针对师妹一人。他们背后的势力,可能远超你我想象。单凭师妹一人,或‘绘黎’小队,恐难以应对。若师妹信得过楚某,或可考虑……与楚家,乃至南境其他一些有志于除魔卫道的正道势力联手。毕竟,多一份力量,便多一分胜算。”
终于,图穷匕见。示好、试探、警告之后,是拉拢,是结盟的邀请。楚云轩,或者说他背后的楚家,想将她,以及她所代表的、可能与“混沌”有关的力量,纳入他们的阵营?
吴琪心中念头飞转。楚云轩这番话,信息量巨大,真伪难辨。他点明了血煞教在葬星谷的“仪式”,与夜残从暗影阁得到的情报部分吻合。他强调“混沌”属性,更是直指她力量的核心秘密。他提出联手,看似合情合理,但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目的?楚家,在血煞教与“混沌之主”这件事中,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?是单纯的、想要对抗魔道的正道世家,还是……另有所图?
“师兄所言,事关重大,师妹需细细思量。”吴琪没有立刻答应,也没有拒绝,只是模棱两可地回应道,“绘黎小队初立,云师兄重伤未愈,我等自顾不暇,恐难当大任。且此事涉及学院与大陆安危,非我等弟子可擅自决断。还需禀明师长,从长计议。”
楚云轩似乎对吴琪的谨慎并不意外,笑了笑:“师妹思虑周详,理应如此。楚某也只是提个建议,一切自然以师妹和学院的决断为准。只是,时不我待,血煞教动作频频,葬星谷异象日显,恐怕……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他又寒暄了几句,留下食盒,便告辞离去,姿态依旧从容,仿佛真的只是来探望、提醒一番。
送走楚云轩,吴琪站在院中,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久久不语。楚云轩今日的来访,比上次更加直白,也更加危险。他几乎是在明示,他知道“混沌”,知道葬星谷的仪式,知道血煞教的目标。他抛出了“联手”的诱饵,却也带来了更加紧迫的危机感。
“葬星谷的仪式……时间不多了……” 吴琪低声重复,心头沉重。看来,血煞教的计划,正在加速进行。而学院内部,暗流涌动,楚云轩代表的势力,似乎也想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,分一杯羹,或者……扮演某种关键角色。
她必须尽快与夜残、林夙他们商议。楚云轩的话,有几分真,几分假?楚家的意图究竟是什么?绘黎小队,又该如何应对这越来越复杂的局面?
还有云师兄……他的伤势,是横亘在小队心头的一根刺。没有他,小队的阵法核心便缺失了重要一环,实力大打折扣。
就在吴琪沉思之际,院门再次被急促地敲响。
“琪师妹!不好了!” 是柳絮絮带着哭腔的声音。
吴琪心中一紧,立刻开门。只见柳絮絮眼圈通红,脸上满是惊慌。
“琪师妹!云师兄他……他刚才突然醒过来,眼神变得好奇怪,嘴里不停念叨着‘葬星谷’、‘圣瞳’、‘钥匙’……然后,他……他打伤了我,冲出屋子,往学院后山的方向跑了!林师兄和苏师姐已经追过去了,让我来通知你!云师兄他……他好像被魔种残留影响了神智!”
什么?!吴琪如遭雷击。云师兄刚刚稳定下来的伤势,竟然恶化了?而且,似乎与“葬星谷”和“圣瞳”产生了诡异的联系?难道那“圣瞳魔种”并未被彻底驱除干净,还留下了某种潜伏的、能被远程引动的“后门”?
“走!”吴琪没有丝毫犹豫,抓起佩剑,与柳絮絮一同,朝着后山方向疾奔而去。
刚刚因楚云轩来访而紧绷的心弦,此刻因云舒烬的突然异变,骤然绷紧到了极致。暗流之下,裂痕已现。绘黎小队,迎来了成立以来,最大的一次内部危机。而这场危机,似乎正与那遥远的葬星谷,以及隐藏在暗处的“圣瞳”,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