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?”苏清鸢眉头紧锁,看向吴琪,目光中带着担忧与一丝迟疑,“此咒术歹毒,直指神魂。你的‘浮光绘梦’虽有净化之力,但涉及魂魄层面,非同小可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吴琪打断她的话,声音不高,却异常坚定。她看着云舒烬痛苦扭曲的脸,又看了看那枚如同活物般、在皮肤下微微蠕动的滴血眼睛印记,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与愤怒。若非她执意设下此局,云师兄又怎会……不,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,必须尽快尝试!
“我体内力量,不仅限于‘浮光绘梦’的净化。”吴琪看向夜残和林夙,没有完全点明,但相信他们能明白她的意思。那初步融合的“光墨”之力,以及更深层次的、源自混沌珠的、蕴含“生”与“寂”两种对立统一本质的力量,或许正是对抗这种侵蚀、控制类邪恶咒术的关键。“而且,我刚刚突破,对力量的掌控比之前精细许多。总得试试,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师兄……”
“让她试。” 夜残忽然开口,打断了苏清鸢的劝阻。他看向吴琪,漆黑的双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,“你的力量,或许真能克制这‘圣瞳魔种’。但必须万分小心,魔种已与云师弟神魂初步纠缠,稍有差池,不仅救不了他,你自己也可能被魔种反噬。而且,此地不宜久留,必须立刻离开!”
“对,先离开这里!” 林夙沉声道,迅速上前,将昏迷不醒的云舒烬小心背起,“柳师妹,带路,去你的临时庇护点!”
“跟我来!” 柳絮絮擦掉眼泪,立刻转身带路。她选择的庇护点就在观星林外不远处一座废弃的、以前用作看守林园的杂役小屋,地方不大,但被她提前布置了简单的隔音和防御阵法。
众人没有丝毫耽搁,迅速收拾现场。夜残快速检查了那黑袍人的尸体,从其身上搜出一个与之前“血眸令”样式相似、但数字为“叁”的令牌,以及几件零碎的邪道物品,一并收起。林夙则毁掉了黑袍人残留的尸体和气息。苏清鸢和吴琪也协助清理了战斗痕迹。凛音雾确认无人跟踪后,众人迅速撤离,消失在夜色中。
很快,众人抵达了那间废弃的杂役小屋。屋内陈设简陋,但已被柳絮絮打扫干净,并点亮了数盏光线柔和的萤石灯。
林夙将云舒烬小心地放在屋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木床上。此刻,云舒烬的情况似乎更糟了一些,他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微微抽搐,眉心那枚滴血眼睛印记,颜色似乎加深了一分,散发出的阴冷邪恶气息也更加明显。他脸上痛苦与茫然交织的神色,渐渐有向一种诡异的、木然的平静转变的趋势,仿佛那魔种正在逐步侵蚀、覆盖他原本的意识。
“不能再拖了!” 夜残沉声道,“吴琪,你准备如何做?”
吴琪深吸一口气,走到床边,盘膝坐下。“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,不能受到任何干扰。劳烦夜师兄、林师兄、苏师姐、柳师姐为我护法,隔绝内外一切干扰。凛师兄,警戒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放心。” 林夙点头,与苏清鸢一左一右,持剑立于门侧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外。夜残则在屋内布下数道隔绝探查和干扰的简易禁制。柳絮絮也拿出几枚有助于稳定心神、隔绝外魔的丹药,分别给吴琪和昏迷的云舒烬服下,然后退到一旁,紧张地攥着衣角。
吴琪闭上眼,沉心静气,将状态调整到最佳。然后,她缓缓伸出双手,左手虚按在云舒烬额前,右手则轻轻点在他眉心那枚滴血眼睛印记上方约一寸处,并未直接接触。
“浮光绘梦——溯源!”
她心中默念,体内“浮光绘梦”之力缓缓运转,化作一股极其柔和、纯净、如同晨曦初露般温煦的光芒,自她右手食指尖端透出,如同最细微的丝线,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滴血眼睛印记。
光芒触及印记的刹那——
“嘶!”
一股冰冷、粘稠、充满了恶毒、贪婪、混乱意念的邪异能量,如同被惊动的毒蛇,猛地从那印记中窜出,沿着吴琪探出的光丝,反向侵蚀而来!这能量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性,直冲吴琪识海,试图将她一同拉入那无尽的混乱与邪恶之中!
吴琪早有准备,心念一动,那探出的光丝瞬间变得更加凝实、纯净,其中蕴含的“净化”之力提升到极致,与那侵蚀而来的邪异能量狠狠碰撞在一起!
“滋滋……”
如同冷水滴入滚油,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接触点激烈交锋,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。邪异能量被不断净化、消融,但其顽固程度远超吴琪想象,且源源不绝,仿佛与云舒烬的神魂深处连接在一起。
吴琪额头渗出细密汗珠。仅仅是最外围的接触,就让她感到了压力。这“圣瞳魔种”果然歹毒,它不仅是一个印记,更像是一个扎根于宿主神魂的、邪恶的“活体”!
“不能硬拼,需找到其核心,斩断其与云师兄神魂的根本联系,再行净化……” 吴琪心中明悟。她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与那邪异能量的对抗中,同时,分出一缕更加细微、更加内敛、融合了她对“光墨”与“混沌”最新感悟的精神力,如同最灵巧的探针,沿着那邪异能量侵蚀而来的路径,逆流而上,小心翼翼地避开正面冲突,朝着云舒烬的眉心深处、那魔种真正扎根的地方渗透进去。
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尝试。她的精神力,必须在那充满混乱与恶意的魔种能量包围中穿行,稍有不慎,便会被污染、吞噬,甚至可能反过来成为魔种侵蚀她的通道。
混沌珠在此刻微微发热,散发出一股清凉、镇定的意蕴,护持着她的核心意识,让她在那充满恶意的精神侵袭中,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。灵魂深处,那篇《混沌衍道经》的残篇也似乎被引动,散发出淡淡的、蕴含着大道至理的微光,帮助她更好地理解、解析着那魔种能量的结构与运行方式。
“找到了!”
在经历了仿佛无比漫长、实则不过数息的“穿行”后,吴琪的“精神探针”,终于穿透了重重混乱邪恶的能量屏障,“看”到了魔种的核心!
那并非一个固定的实体,而是一团不断变幻、扭曲的、由无数暗红色、充满怨念与邪恶意志的符文线条交织而成的、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的“能量结”!这“结”深深扎根在云舒烬识海的一角,无数细密的、如同根须般的暗红丝线,从“结”中延伸出去,与云舒烬自身的精神力、记忆、乃至部分魂魄本源,都紧密地缠绕、融合在一起,难分彼此!正是这些“根须”,在不断侵蚀、同化着云舒烬的自我意识,并试图建立某种远程的、可供操控的联系。
这就是“圣瞳魔种”的真面目!一个寄生、侵蚀、控制的邪恶造物!
“必须斩断这些‘根须’,剥离魔种核心,才能救云师兄!” 吴琪心中凛然。但“根须”与云舒烬的神魂紧密相连,强行斩断,无异于撕裂云舒烬的灵魂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光墨……生灭……混沌……” 吴琪脑海中飞快闪过《混沌衍道经》的奥义,以及对“光”与“墨”本质的理解。这魔种,蕴含极致的“恶”与“乱”,代表着一种扭曲的、负面的、侵蚀性的“寂灭”。而她的力量,既有“生”之净化,亦有“寂”之终结,更蕴含一丝混沌本源,演化万物。
“或许……可以尝试‘转化’与‘剥离’,而非单纯的‘斩断’或‘净化’?”
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。她开始尝试调动体内那股融合了“光墨”、蕴含一丝混沌意蕴的力量,但并非将其释放出去,而是以那缕“精神探针”为载体,小心翼翼地、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师,在那魔种核心与“根须”的连接处,进行一种极其细微、复杂的“干涉”与“引导”。
她不再试图强行“净化”那邪恶能量,而是引导着自己的力量,模拟出与那“根须”中邪恶能量“同频”但又“相逆”的波动,如同用一把无形的、不断变幻形态的“钥匙”,去尝试松动、撬动那些“根须”与云舒烬神魂本源的连接节点;同时,又以“光”之生发、造化之力,如同最温柔的春雨,去滋养、修复、稳固云舒烬被魔种侵蚀、变得脆弱的自身神魂本源,增强其“抵抗力”与“排斥力”。
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、且对力量掌控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过程。吴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,额头上汗如雨下,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。她能感觉到,自己的精神力和灵力都在飞速消耗,心口的混沌珠也传来阵阵负担过重的悸动。
“琪师妹!” 柳絮絮见状,心疼不已,却又不敢出声打扰,只能紧紧咬着嘴唇。
林夙和苏清鸢也握紧了剑柄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。夜残则目光凝重地盯着吴琪和云舒烬,做好了随时出手干预、哪怕强行中断的准备。
时间,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吴琪的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那微观而凶险的“手术”之中。她能感觉到,那些邪恶的“根须”,在她的“干涉”与“引导”下,与云舒烬自身神魂的连接,开始出现极其微小的松动。而云舒烬原本被压制、侵蚀的神魂本源,在她的“光”之滋养下,似乎恢复了一丝活力,开始本能地对那入侵的魔种“根须”,产生一种微弱的、但确实存在的“排斥”反应。
“就是现在!”
吴琪心中低喝,眼中精光一闪!她不再犹豫,将体内剩余的大半灵力与精神力,连同混沌珠涌出的一股温热本源之力,尽数灌注到那缕“精神探针”之中!
“混沌衍道——化生为寂,返本归源!”
并非攻击,亦非单纯的净化,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、触及能量本质的“转化”与“剥离”!
只见吴琪点在云舒烬眉心的指尖,骤然亮起一点奇异的光点!这光点不再是单纯的乳白或金色,也不再是墨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明、仿佛蕴含了所有色彩、却又仿佛什么色彩都不是的奇异状态!光点一闪,没入云舒烬眉心那滴血眼睛印记之中!
“嗡——!”
云舒烬浑身剧震!眉心那枚滴血眼睛印记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、混杂着暗红与混沌色的光芒!光芒中,仿佛有无数的符文在生灭、扭曲、哀嚎!那些深深扎根在他神魂中的邪恶“根须”,在这股蕴含着“生”之造化与“寂”之终结、更带有一丝混沌本源的奇异力量冲击下,开始剧烈地颤抖、崩解,与云舒烬自身神魂的连接,被以一种近乎“自然脱落”的方式,强行“剥离开”!
“呃啊——!” 云舒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,身体猛地弓起,七窍之中,竟有丝丝缕缕暗红色的、带着腥臭气息的黑烟溢出!那是被强行剥离、正在溃散的魔种能量与邪恶意念!
与此同时,那团作为魔种核心的、搏动着的“能量结”,也在混沌之光的冲击下,剧烈扭曲、收缩,最终,轰然爆散,化作无数细碎的、失去活力的暗红光点,随即被吴琪指尖残留的净化之力,彻底湮灭、净化!
云舒烬眉心的滴血眼睛印记,也随之迅速变淡、消失,最终只留下一道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细痕。
“噗!” 吴琪再也支撑不住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向后软倒,脸色惨白如纸,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。强行催动混沌本源之力,进行如此精细而高负荷的“手术”,对她的消耗是毁灭性的。她能感觉到,自己体内的灵力几乎被彻底抽空,精神力也濒临枯竭,灵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。
“琪师妹!” 林夙第一个冲上前,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。苏清鸢和柳絮絮也围了上来,柳絮絮手忙脚乱地掏出丹药。
“我……没事……” 吴琪虚弱地摇摇头,目光却急切地看向床上的云舒烬,“云师兄……他……”
“咳咳……” 就在此时,云舒烬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、涣散,充满了痛苦与疲惫,但很快,那茫然与痛苦便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,以及一丝深切的疲惫与后怕。
“我……我还活着?” 他声音沙哑,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,那里已无印记,只有一丝残留的、火辣辣的痛感。“是……吴师妹?”
“云师兄!你醒了!太好了!” 柳絮絮喜极而泣。
苏清鸢也松了口气,上前检查了一下云舒烬的状况,点了点头:“魔种已除,神魂虽有损伤,但根基未毁,静养一段时间,辅以丹药,应可恢复。”
夜残也上前探查了一番,确认云舒烬体内的魔种气息已彻底消失,那邪恶的远程联系也已中断,这才真正放下心来。他看向虚弱不堪、被林夙半扶着的吴琪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赞叹,有惊异,也有一丝深深的忧虑。吴琪方才施展的力量,虽然只是一瞬,且极其内敛,但那其中蕴含的、超越寻常“光”与“净化”的奇异本质,以及那一丝令他心悸的、仿佛触及万物本源的波动,让他更加确信,吴琪身上的秘密,远比想象的更加惊人,也……更加危险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我们必须立刻离开,返回学院核心区域。”夜残沉声道,“虽然魔种已除,但其被种下和驱除的过程,很可能已被施术者或其同伙感应到。而且,我们此番行动,虽未抓住活口,但也逼死了一名‘血眸使’,击杀了魔种,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。需尽快将此事禀明长老会,并加强防范。”
众人点头。林夙背起依旧虚弱的吴琪,苏清鸢扶着刚刚苏醒、还很虚弱的云舒烬,柳絮絮收拾好东西,夜残和隐在暗处的凛音雾负责警戒断后,一行人再次悄然离开了这间废弃小屋,借着夜色,朝着学院深处、戒备更加森严的核心区域快速撤离。
路上,吴琪靠在林夙背上,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步伐,心中却无法平静。今夜,他们揪出了一个潜伏的“血眸使”(虽然死了),驱除了“圣瞳魔种”,看似小胜一场。但那黑袍人临死前的疯狂,魔种的诡异与歹毒,以及其背后隐藏的、关于“圣瞳”与“主上”的只言片语,还有那枚数字“叁”的血眸令……无不昭示着,血煞教在学院内乃至大陆上的渗透与图谋,远比他们预想的更深、更可怕。
而她,在救下云舒烬的同时,也进一步暴露了自己力量的“特殊”。混沌珠的悸动,《混沌衍道经》的显现,对“光墨”之力的更深运用……这一切,都让她在变强的同时,也仿佛置身于一个越来越明亮、也越来越危险的舞台中央。
前路,依旧迷雾重重,危机四伏。但今夜,她救下了同伴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吴琪缓缓闭上眼,抓紧了林夙肩头的衣物,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:
“混沌之主……圣瞳……葬星谷……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,我,绝不会让你们得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