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间通道的光芒逐渐消散,少女吴琪的身影踉跄地出现在一片荒芜的山谷入口。身后,那条通往神域的通道无声合拢,最后一丝熟悉的气息也彻底断绝。她茫然地站在原地,环顾四周。灰蒙蒙的天空,怪石嶙峋的山谷,空气中弥漫着稀薄而混乱的灵力,一切都陌生而压抑。
脑海中一片混沌,只有“吴琪”这个名字和一些基础的生存本能。她从何而来?为何在此?她毫无印象,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,仿佛遗忘了一段极其重要的温暖。只有心口处隐约的温热,以及灵魂深处那股沉甸甸的、名为“责任”的莫名感觉,提醒着她并非无根浮萍。手中紧握的青色玉牌,触手温润,上面刻着的“吴”字和云纹,是她与“过去”唯一的、却又模糊不清的联系。
深吸一口带着微腥的浑浊空气,吴琪握紧玉牌,迈步踏入山谷。雾气在她进入时悄然散开些许,露出谷内别有洞天的景象。街道纵横,屋舍俨然,往来行人气息各异,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沉闷和难以言说的压抑。这里便是“落日谷”,混乱法则边缘的栖息地。
在吴琪于谷中挣扎、适应,并最终决定前往阿卡迪亚学院,开启新生活的这些年里,她并不知道,有两双眼睛,始终在遥远的、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,默默注视着她的成长。
那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、被无尽星辉笼罩的宏伟宫殿,其宏伟壮丽,远超下界任何想象。宫殿深处,一方被星光与混沌气流环绕的玉台上,两道身影正透过一面水波粼粼的、映照着落日谷模糊景象的古镜,凝视着镜中那逐渐远去的、属于“吴琪”的瘦小身影。
左边的男子,身着玄色星辰帝袍,面容威严,双目深邃如浩瀚星空,眉宇间自带一股执掌天地的尊贵与沧桑。他正是统御一方神域、万神之主的凤玄。只是此刻,这位神主眼中没有睥睨众生的威严,只有深沉的痛楚与无奈。他放在膝上的手,指节微微泛白。
右边的女子,一袭流云般的素白长裙,周身环绕着生生不息的造化之气,容颜绝美,却苍白得近乎透明,美眸中蓄满泪水,正是生命之神璎珞。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镜中女儿的身影,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古镜边缘,化为一个小小的光点,融入落日谷的灰暗背景中,她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瘫软下去,被凤玄紧紧揽入怀中。
“我的昭昭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 璎珞的泪水无声滑落,打湿了凤玄的衣襟。身为生命之神,孕育万物,却不得不亲手将女儿的记忆封印,送往那混乱危险之地,此痛锥心刺骨。
“珞儿……” 凤玄的声音沙哑低沉,带着无尽的疼惜与压抑的怒意。身为主神,护不住妻女,是他毕生之痛。但他更清楚司命星君所言非虚,这是唯一能为女儿、为三界搏出的一线生机。
“陛下,娘娘,请节哀。” 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响起。玉台侧方,空间微微波动,两道身影悄然浮现。
为首者是一位身着朴素青袍、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,气质儒雅平和,双目开阖间却有星河流转、万物生灭的深邃意境。他便是暮天衡,并非什么宗门之主,而是这片神域中,除凤玄外,资格最老、修为最深不可测的古神之一,执掌“衡律”与“推演”,亦是凤玄亦师亦友的至交,被昭昭自幼唤作“大爹”。
落后他半步的,是一位身着银边玄衣、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模样男子,面容俊朗,眼神锐利如电,周身隐隐有风雷之势。他是陆临渊,司掌“征伐”与“裁决”的强势神祇,性情刚直凌厉,战力彪炳,是凤玄最信赖的臂助,亦是看着昭昭长大的“二爹”。
“天衡,临渊。”凤玄抬起头,眼中痛色稍敛,恢复了几分神主的威仪,但那份疲惫与沉重丝毫未减,“昭昭……已送入下界落日谷。她记忆已封,神力本源亦被层层禁锢,如今只是名为‘吴琪’的普通少女。然混沌珠与她性命相连,终是隐患。下界正值多事之秋,魔踪隐现,恐有势力觊觎。我与珞儿需坐镇神域,稳固镇魔渊,无暇他顾……”
暮天衡上前一步,神色郑重,对着凤玄与璎珞深深一揖:“陛下,娘娘放心。昭昭亦是吾女。她既唤我一声‘大爹’,我暮天衡纵使神魂俱灭,亦会护她周全。下界之事,我已有安排。”
陆临渊更是单膝跪地,抱拳沉声道:“陛下,娘娘!临渊愿分神化念,亲赴下界,守在昭昭身侧!任何敢伤她分毫者,必先踏过我的尸骨!” 他眼中煞气一闪,周身隐隐有雷霆轰鸣。
“不可。” 暮天衡微微摇头,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,“临渊,你杀伐之气太重,执掌征伐,神性显赫,若分神下界,极易被某些存在感知,反为昭昭招祸。且你本尊需镇守‘雷罚之狱’,不可轻动。”
他看向凤玄与璎珞,继续道:“我以‘衡律’推演,昭昭此劫,需在红尘中磨砺,在危机中成长,外力过度干预,反损其机缘,有违天道。然,完全放任亦不可取。我已寻得一合适人选,乃我早年游历下界时点化的一株‘星陨通明花’所化精灵,名唤‘暮青衍’,性情温厚,灵慧通透,且与我有一丝本源联系,可遥相声息。我令其数十年前便潜入那‘落日谷’,暗中经营,如今已是谷中一方势力之主,化名‘暮谷主’。有他看顾,昭昭在谷中基本安危可保无虞。”
“暮青衍?” 陆临渊眉头微皱,“一草木精灵,纵然得你点化,在下界或可称雄一方,但若遇真正强敌,恐力有未逮。”
“所以,还需另一重保障。” 暮天衡看向陆临渊,目光深邃,“临渊,你虽不可真身下界,但可凝练一道蕴含你‘裁决’神性的‘护法雷印’,我再以‘衡律’之力调和,将其悄然送入下界,寻一与昭昭有缘、且心性根骨上佳的胎儿,在其未出生时便种下。此子天生便会带有你一丝雷罚气息与守护意志,成长过程中,会自然而然被昭昭吸引,成为她命中注定的护道者之一,却又不会显化神迹,引人注目。”
陆临渊眼神一亮:“此法甚妙!以缘法牵引,自然相护,不露痕迹。我这就凝练‘护法雷印’!” 说罢,他指尖亮起璀璨雷光,道道蕴含审判与守护真意的雷霆符文开始凝聚。
凤玄与璎珞对视一眼,眼中闪过希望。暮天衡思虑周详,如此安排,既给了昭昭(吴琪)足够的磨砺空间,又在最大限度内为她铺设了相对安全的成长环境。尤其是那“护法雷印”所寻的护道者,更是巧妙。
“此外,” 暮天衡补充道,“阿卡迪亚学院,乃是下界人族中一处难得的清净修行之地,底蕴颇深,规矩森严,适合昭昭初步成长。我已通过暮青衍,以合理的方式,将昭昭化名‘吴琪’的‘来历’与‘推荐’送入学院高层。她入学院后,只要不暴露根本,安全应无大碍。而学院的环境,亦能助她更快觉醒力量,结识同伴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深意:“真正的风雨与磨砺,终需她自己去面对。我们能做的,是在她跌倒时,确保下方不是万丈深渊;在她迷茫时,让远方有一线微光。剩下的路,必须由她自己的双脚去丈量。”
凤玄长叹一声,将怀中的璎珞搂得更紧,目光再次投向那已恢复平静、只映出混沌气流的古镜,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,看到那个在陌生山谷中倔强前行的少女身影。
“如此,便劳烦天衡兄与临渊了。” 凤玄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托付,“昭昭……便拜托你们了。”
“义不容辞!” 暮天衡与陆临渊同时肃然应道。
星空沉寂,神宫无言。两位父亲,以他们自己的方式,为流落凡尘的女儿,撑起了一片看不见的、却坚实无比的天空。而那把“裁决雷印”,已化作一点微不可查的星光,悄无声息地坠向下界茫茫人海,去寻找它命定的宿主。未来的路,注定荆棘密布,但至少,她并非全然无依。
落日谷中,刚刚安顿下来的吴琪,对这一切毫无所知。她只知要变强,要弄清心中的空洞从何而来。而命运的齿轮,已在神域与凡间的共同推动下,缓缓开始转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