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珠初成

光阴流转，神域琼花几度花开花谢。

转瞬已是数百年过去，昔日襁褓中的婴孩，已出落成一个小小的女童模样。她依旧穿着初见时的霞光织就的锦裙，眉心那枚凤栖梧印记愈发清晰，衬得一双琉璃眼澄澈明亮，顾盼间自有光华流转。

万象宫后的琼苑，是昭昭最喜爱的天地。这一日，她正追着一只流光溢彩的灵蝶奔跑，笑声如银铃般洒满花间。几名神侍紧张地跟在身后，连声呼唤：“神女殿下，慢些，当心脚下！”

昭昭却恍若未闻，她的目光追随着灵蝶，眼看就要触及时，脚下不知被何物一绊，整个人向前扑去。

“殿下！”神侍们惊呼，却来不及上前。

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，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她。昭昭抬头，正对上父亲凤玄含笑的眼。他身形高大，轻易便将女儿抱起，让她坐在自己臂弯。

“又调皮了。”凤玄语气宠溺，指尖轻点女儿鼻尖，“说了多少次，行走要稳，要有神女的风仪。”

昭昭搂住父亲的脖子，撒娇道：“有爹爹在，昭昭才不会摔着。”她心口的混沌珠感应到主人的心绪，散发出温润的光晕。

凤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很快又被笑意掩盖。他将昭昭放下，牵起她的小手：“今日功课可做了？你母亲教你的生命之术，领悟了几分？”

“璎珞娘娘教的，昭昭都学会啦！”小女孩挺起胸膛，颇为自豪。她伸出白嫩的手指，对着旁边一株有些蔫败的琼花轻轻一点，一缕极淡却充满生机的绿色光点没入花茎，那琼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花瓣，焕发光彩。

凤玄欣慰点头，却又暗自叹息。昭昭天赋异禀，混沌珠赋予她无尽潜能，生命之神的血脉让她对万物生灵有着天然的亲和。可正因如此，他与璎珞，乃至整个神域，都下意识地将她护得更紧。她是三界的明珠，不容有失。

“爹爹，为什么我不能去天河那边玩？为什么不能去星辰海看流星？”昭昭仰着小脸，忽然问道，眼中带着不解，“司命星君说，那里的星星落下时，可好看啦。”

凤玄神色微凝，语气却依旧温和：“天河水流湍急，星辰海边缘时有空间裂缝，对你来说还太危险。等你再大些，爹爹亲自带你去，可好？”

类似的对话，已发生过无数次。昭昭乖巧地点头，不再追问，眼底却悄悄藏起一丝向往和……不易察觉的失落。她转头望向西方天际，那里，似乎总有一层她看不透的薄暮。她记得，自己很小的时候，曾感受到一股来自那个方向的、令人心悸的震动，虽然后来再未发生，但那感觉却印在了心底。

这时，璎珞款步走来，手中捧着一盏温润的玉露。她将玉露递给昭昭，温柔地抚过她的发顶，对凤玄道：“你也别太拘着她了，孩子天性活泼，这琼苑再美，看久了也难免无趣。”

凤玄还未答话，一名神将匆匆而来，神色凝重，低声在凤玄耳边禀报了什么。凤玄眉头微蹙，对璎珞递了个眼色，便随神将离去。

昭昭捧着玉露，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，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、被隔绝在外的氛围。她似乎总是被保护在一切风雨之外，连他们因何事忧虑，她也无从知晓。

她低头看着自己心口，那里，混沌珠安静地散发着微光。她伸出小手按在上面，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、她尚且无法完全驾驭的磅礴力量。

“神女当护苍生，而非苍生护神女。”

不知为何，一句古老而缥缈的箴言，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。她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，却让她的心轻轻一颤。

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，她能感觉到周围过度的保护，如同无形的茧。她见过母亲凝视西方时眼中的忧色，听过父亲与臣属低声商议时提到的“魔气异动”、“边界不稳”。

她想起很久以前，意识朦胧时感受到的那道来自人间的微弱祈愿，那份不甘与倔强。保护……她想要的，从来不是被保护。

昭昭放下玉盏，走到那株被她救活的琼花前，轻声却坚定地自语：“我才不要永远做被护在结界后的琉璃。我要变得很强，很强，强到可以保护爹爹、娘娘，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。”

微风拂过，琼花树枝轻轻摇曳，花瓣纷扬落下，如同无声的回应。

小女孩站在花雨中，身影尚显稚嫩，脊背却挺得笔直。她望向远方的眼神，清澈依旧，却多了一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。

明珠已初成，只待风云起，光华必将照耀天地。她的道，不在父神的羽翼之下，而在她自己脚下，亟待她一步步去开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