操场边的老槐树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巨人,枝桠虬结,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,月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影子,在地上摇晃不定。我和林薇跑到树下,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,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,只有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某种低语。流浪狗的叫声也停了,整个校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“谁……谁会发那种短信?”林薇紧紧抓着我的胳膊,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“这里除了树,什么都没有啊。”
我也在环顾四周。老槐树确实有些年头了,树干粗壮得要两个人才能合抱,树皮开裂,布满了青苔。树下空荡荡的,只有一圈被踩得结实的泥土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“它怕火……”我默念着短信里的话,心里升起一丝疑惑。如果“它”怕火,那昨晚我在厕所里点燃打火机时,为什么没感觉到它退缩?反而那火苗被一股腥气吹灭了。
难道是我用的方式不对?还是说,这短信根本就是个陷阱?
就在这时,林薇突然“啊”了一声,指着树干底部:“念念,你看那里!”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老槐树靠近根部的地方,有一块树皮明显松动了,边缘还残留着被人撬动过的痕迹。我走过去,试着用手一抠,那块树皮竟然被我整个掀了下来。
树皮后面不是粗糙的树干,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树洞,大小刚好能塞进一只手。
“里面有东西!”林薇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好奇。
我深吸一口气,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,往树洞里照去。光柱穿过黑暗,照亮了里面的东西——是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着的铁盒子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表面锈迹斑斑。
我小心翼翼地把铁盒子拿出来,解开外面的塑料袋。盒子没有锁,一打开,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纸墨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笔记本,还有一支生锈的钢笔。
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本,封皮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,翻开第一页,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,和教务处登记表上“张岚”的签名有些相似。
“1999年9月10日,晴。
今天是教师节,收到了学生们送的花,很开心。只是最近总觉得三楼厕所不太对劲,晚上路过时,总听到里面有水声,哗啦啦的,像有人在舀水。”
是张岚的日记!
我的心脏猛地一跳,连忙往下翻。
“9月15日,阴。
水声越来越频繁了,有时还会夹杂着奇怪的数数声,从十开始,慢慢往下数。问了其他老师,都说没听到,难道是我最近备课太累了?”
“9月20日,雨。
今天去三楼厕所,隔间的门怎么也打不开,里面传来‘咚咚’的撞门声,还有那个数数声,‘七、六、五……’我吓得跑了出来,现在手还在抖。那声音太可怕了,像是贴着耳朵在说。”
“10月1日,多云。
我好像看到它了。就在便池里,水面上漂着一张脸,白白的,眼睛是两个洞。它对着我笑,嘴角咧得很大。我尖叫着跑出来,同事说我脸色惨白,让我去看医生。可我知道,那不是幻觉。”
“10月10日,阴。
它开始跟着我了。不管是在办公室,还是在家里,总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。晚上睡觉会梦到那个厕所,梦到它从水里爬出来,湿漉漉的手抓住我的脚。我该怎么办?”
“10月15日,雨。
我查了学校的旧档案,原来这栋教学楼盖在乱葬岗上,三楼厕所的位置,正好是以前的一个坟头。二十年前这里还出过事,一个校工晚上去锁门,再也没出来,最后在粪池里找到了……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样。”
“10月16日,阴。
它在数‘三’了。我知道自己可能躲不过去了。那个校工留下过一句话,说它怕火,尤其是……用阳气重的东西点燃的火。我把这个写下来,藏在老槐树下,这是学校里阳气最盛的地方,它不敢靠近。如果有人看到,或许能救你一命。”
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,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而凌乱,像是写得很急,墨水晕开了一大片,还带着几点暗红色的痕迹,不知道是不是血。
我和林薇看完日记,脸色都白得像纸。
原来“它”的来历这么可怕,竟然和乱葬岗有关!那个二十年前的校工,还有张岚,都是被“它”害死的!
而张岚留下的信息,和那条短信不谋而合——“它怕火”。
“阳气重的东西……”林薇喃喃道,“什么是阳气重的东西?”
我想起老人们常说的话,桃木、雄黄、还有……活人的头发?
“或许是……带有人气的东西?”我猜测着,心里却更疑惑了,“可张岚说老槐树是学校里阳气最盛的地方,它不敢靠近,那刚才发短信的人,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?”
话音刚落,一阵风吹过,老槐树的叶子“沙沙”作响,像是在回应我的话。我下意识地抬头,突然看到树杈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。
用手机手电筒一照,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
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,衣角随风摆动,正是初中部的校服款式——和李浩穿的一模一样!
李浩的校服怎么会挂在这?
难道刚才发短信的人,真的是李浩?他为什么要帮我们?
“念念,你看这个!”林薇突然从铁盒子里拿出一个东西,是一个小小的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装着几根晒干的桃树枝,还有一小撮黄色的粉末,不知道是不是雄黄。
“这是张岚准备的?”林薇惊喜道,“她说它怕火,用这些东西点燃,是不是就能对付它了?”
我看着那些桃树枝和雄黄,心里却没那么乐观。张岚准备了这些,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,说明“它”的力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。
就在这时,操场入口处传来一阵“哗啦”声,像是有人踢翻了施工用的铁皮桶。
我和林薇立刻噤声,关掉手机手电筒,躲到老槐树后面。
黑暗中,一个瘦长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,正是那个从三楼厕所里出来的“它”!
它浑身依旧滴着水,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,手里拖着的东西似乎更长了,在地上摩擦着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它没有眼睛,却像是能精准地“看”到我们的方向,一步步朝着老槐树走来。
张岚不是说它不敢靠近老槐树吗?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紧紧攥着手里的桃树枝。
“它……它过来了!”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别怕,有我。”我咬着牙,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只能相信张岚的话,相信火能对付它。
我摸出兜里的打火机,这是昨晚从厕所里带出来的,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。又从头上揪下几根头发,缠在桃树枝上,撒了点雄黄粉末。
“它”离我们越来越近,浓重的腥气几乎让人窒息。就在它走到离老槐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时,突然停下了脚步,似乎在犹豫。
“就是现在!”我低喝一声,用打火机点燃了缠着头发的桃树枝。
“呼”的一声,火苗窜了起来,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,照亮了周围的黑暗。
“它”似乎被火光刺激到了,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,像是指甲刮过玻璃,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。
有效!
我心里一喜,举着燃烧的桃树枝,慢慢从树后走出来。林薇也鼓起勇气,跟在我身后。
“它”看着我们手里的火苗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滴下来的水落在地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是被火烤得蒸发了。
“走!”我朝着“它”挥了挥手里的桃树枝,火苗在风里跳动,映得“它”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挣扎。
“它”似乎很怕这火,又向后退了几步,转身想往教学楼的方向跑。
“不能让它跑了!”我想起张岚和李浩的遭遇,心里涌起一股勇气,“追上去!”
我和林薇举着燃烧的桃树枝,跟在“它”后面追。火苗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,也驱散了周围的寒意。“它”跑得很快,湿漉漉的脚印在地上延伸,一直通向三楼的方向。
跑到三楼楼梯口时,“它”突然消失了,像是钻进了那个被木板封死的厕所里。木板墙上的缝隙里,又透出了那道昏黄的光,摇曳不定。
燃烧的桃树枝已经快烧完了,只剩下一点火星。我把剩下的桃树枝和雄黄都拿出来,对林薇说:“我们把这里烧了!”
“烧了?”林薇愣住了,“可是……”
“只有这样,才能彻底困住它!”我看着那道昏黄的光,眼神坚定,“张岚的日记里说,它来自那个厕所,只要把这里封死,再用火烧,或许就能让它永远出不来!”
我从施工队留下的建材里找到一些干燥的木板和废纸,堆在木板墙前面,林薇则用最后一点火星点燃了它们。
“轰”的一声,火焰腾地窜了起来,舔舐着木板墙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昏黄的光在火焰后面闪烁了几下,就彻底消失了。
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,混杂着那股熟悉的腥气,渐渐被火焰吞噬。
我和林薇站在楼梯口,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,直到火势慢慢变小,只剩下一堆灰烬。木板墙被烧得焦黑,缝隙里再也没有光透出来,也没有任何声音。
“它……是不是被烧死了?”林薇的声音带着不确定。
我看着那堆灰烬,心里却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。“它”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,经历了这么多事,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消灭。
但至少,现在它被暂时困住了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和林薇离开了学校。操场上的老槐树依旧沉默地矗立着,树洞里的笔记本和铁盒子,我们已经放回了原处,或许这是张岚最后的念想,应该留在属于她的地方。
回到家,我把张岚的日记和教务处的登记表小心翼翼地收好。这些东西,或许还会有用。
接下来的几天,学校里很平静,没有再发生任何奇怪的事。陈雪的名字渐渐被大家淡忘,施工队也顺利地完成了一楼二楼的改造,三楼那个被烧毁的木板墙,被重新砌上了新的砖墙,上面写着“危险区域,严禁靠近”。
林薇还是有些害怕,但看到我没事,也渐渐放下了心。只是我们再也没提过三楼厕所的事,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。
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。
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晚上,我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,还是那个陌生号码,只有两个字:
“未完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,看向窗外。夜色浓稠,月光惨白,像是有什么东西,正躲在黑暗里,静静地注视着我。
我知道,“它”还没走。
这场关于三楼厕所的秘密,还远远没有结束。而我和“它”之间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