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急灯的光在楼梯转角投下一道僵硬的亮边，再往上就是三楼的阴影。那道昏黄的光就藏在阴影深处，从木板墙的缝隙里渗出来，像某种活物的眼睛，幽幽地盯着我们。
林薇的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胳膊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“念、念念，那是什么……”
我没说话，喉咙发紧。那光太熟悉了——和昨晚厕所里那盏摇晃的灯泡一模一样。可那厕所明明被厚厚的木板封死了，怎么会有光？难道木板墙后面，真的藏着另一个空间？
“别出声。”我压低声音，拉着林薇往三楼平台的阴影里躲。
脚步声在这时变得格外刺耳，我放轻脚步，借着应急灯的微光，慢慢朝木板墙的方向挪。越靠近，那股熟悉的霉味就越浓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，和昨晚在厕所里闻到的腐烂味如出一辙。
木板墙比白天看起来更显诡异，边缘的缝隙比记忆中宽了些，那道昏黄的光就是从最下面的一道缝隙里透出来的。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线，随着某种看不见的晃动微微颤抖，像呼吸一样。
我蹲下身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，几乎要盖过耳边的风声。林薇紧紧跟在我身后，呼吸声又急又重。
透过缝隙往里看的瞬间，我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缝隙很窄，只能看到一小片模糊的景象。但足够了——里面确实是那个厕所！
墙皮剥落的红砖，结着尿碱的蹲位边缘，还有……天花板中央那盏垂着半截拉线的灯泡！它正在缓缓摇晃，昏黄的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，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暖色。
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，隔间的木门是打开的。最里面那间我昨晚待过的隔间，门虚掩着，露出一道黑黢黢的缝。
里面有人？
不，不可能有人。
我死死盯着那道虚掩的门缝，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。就在这时，一阵微弱的、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音，顺着缝隙飘了出来。
不是倒数声。
是……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。
“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很慢，很轻，却像一把钝刀，一下下刮在我的神经上。和昨晚黑影的手指刮过门缝时的声音，一模一样。
它还在里面。
林薇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，指了指木板墙的另一侧。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心脏猛地一沉——那里堆着的废弃桌椅不知何时被挪开了，露出墙壁上一块松动的砖。
砖缝里塞着一张纸，边角泛黄，像是被人故意塞进去的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示意林薇在原地等着，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。那刮木板的声音还在继续，时断时续，像在催促，又像在警告。
我抠住那块松动的砖，轻轻一拉，砖就掉了下来，露出后面的空洞。那张纸随着气流飘了出来，落在地上。
捡起来展开，借着应急灯的光一看，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，墨水已经发灰，像是写了很久。
“它在数，数到一，门就开了。”
“别信眼睛看到的，它会变。”
“水是镜子，能照出它的样子，但不能看太久。”
“二十年前的人，也留下了东西。”
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，像是写字的人力竭而亡。
这是谁写的？李浩？还是更早的人？
“它会变”“水是镜子”“二十年前的人”……这些话像拼图一样，在我脑子里慢慢拼凑出模糊的轮廓。二十年前死在旱厕里的女老师，她留下的东西会是什么？那个拉线灯泡？
还有“水是镜子”——昨晚便池里映出的那张脸，难道就是“它”的真面目？
“沙沙……”
刮木板的声音突然变快了，像是不耐烦了。我赶紧把纸塞进口袋，转身想拉林薇离开，却发现她正盯着木板墙的缝隙，眼神直勾勾的，像是被勾了魂。
“薇薇！”我低喝一声，拽了她一把。
她猛地回过神，脸色惨白：“我、我刚才好像看到……隔间里有个人影。”
“别乱看！”我心里一紧，想起纸上那句“别信眼睛看到的，它会变”。
就在这时，木板墙后面的灯泡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，昏黄的光忽明忽暗，阴影在墙上疯狂扭曲，像无数只手在乱舞。刮木板的声音越来越响，几乎要盖过我们的呼吸声。
“十——”
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缝隙里钻出来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，比昨晚听到的更近，仿佛就贴在木板的另一边。
林薇吓得浑身一抖，差点叫出声，我赶紧捂住她的嘴。
“九——”
声音里的滞涩感更重了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滚动。木板墙开始轻微地晃动，缝隙似乎又变宽了些，能隐约看到隔间里的黑影在动。
它在数！它又开始倒数了！
“快走！”我拉着林薇，转身就往楼梯口跑。
“八——”
身后的声音紧追不舍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，让楼梯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。我能感觉到那道昏黄的光穿透了木板，像一条冰冷的蛇，缠上了我的后背。
“七——”
跑到二楼平台时，林薇突然脚下一滑，摔倒在地。她惊呼一声，手撑在地上，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。
借着应急灯的光一看，她的手心沾着一片暗红色的液体，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
“血……”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。
地上散落着施工队留下的工具，一把生锈的铁锹旁边，不知何时多了一摊暗红色的痕迹，像刚凝固的血。
“别管了！起来！”我急忙去拉她。
就在我的手碰到她胳膊的瞬间，三楼的倒数声突然停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。
不是我们的，也不是刮木板的声音，是有人穿着湿鞋，一步一步走在水泥地上的声音，带着“啪嗒、啪嗒”的水声，正从三楼往下走。
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。
我和林薇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。
它出来了。
“躲起来！”我拽着林薇，扑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杂物间。这里堆着施工队的建材，黑暗又狭窄，刚好能藏下我们两个人。
躲进去的瞬间，我从门缝里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楼梯口。
很高，很瘦，像根被水泡透的枯木，浑身往下滴着水，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。它没有脸，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，手里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，在地上摩擦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是那个在厕所里的“它”！
“啪嗒、啪嗒……”
脚步声慢慢靠近，带着浓重的腥气和霉味，钻进杂物间的缝隙里。我死死捂住嘴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，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。
黑影从杂物间门口走过，拖在地上的东西擦过门缝，我瞥见那是一截破烂的衣袖，像是校服的料子。
是李浩？还是……那个女老师？
我不敢再想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到一楼，然后消失在施工队留下的挡板后面。
脚步声和滴水声都消失了，教学楼里重新恢复了死寂，只剩下我和林薇急促的喘息声。
过了很久，我才敢慢慢推开杂物间的门，探头往外看。
二楼平台上的血迹还在，三楼木板墙的缝隙里，那道昏黄的光已经灭了，只剩下应急灯惨白的光，照在空荡荡的走廊上。
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。
“它……走了吗？”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我点了点头，腿一软，差点瘫坐在地上。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，比昨晚在厕所里更甚——这次，“它”真的从那个被封死的空间里走出来了。
我掏出口袋里那张纸，借着应急灯光又看了一遍。
“二十年前的人，也留下了东西。”
二十年前死在旱厕里的女老师，她留下了什么？难道和“它”的来历有关？
我突然想起老周说过，那个女老师被捞上来时，手里攥着半截拉线灯泡的绳子。而昨晚厕所里的灯泡，拉线正好断了半截。
难道那个灯泡，就是她留下的东西？
“薇薇，”我深吸一口气，眼神变得坚定，“我们去教务处。”
“教务处？”林薇愣住了，“去那干嘛？”
“学校的老档案应该在那，”我握紧了那张纸，“我要找二十年前的事，找那个女老师的名字，找关于三楼厕所的所有记录。”
纸上的字迹、李浩的死、陈雪的疯癫、“它”的出现……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。或许，只有找到源头，才能知道如何摆脱这个“它”。
教务处就在一楼东侧，平时锁着门，但老周以前跟我说过，他有一把备用钥匙，放在门卫室的抽屉里，以防紧急情况。
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楼，避开施工挡板，来到门卫室窗外。夜班门卫不知去哪了，值班室里空着。我按照老周说的，从窗户缝里伸手进去，摸索着打开抽屉，果然摸到了一把黄铜钥匙。
打开教务处的门，一股陈旧的纸味扑面而来。里面堆满了档案柜，落满了灰尘，显然很久没人进来过了。
我们打开手机手电筒，在档案柜里翻找。按照年份推算，二十年前的档案应该在最上面一层。
灰尘呛得我们直咳嗽，手指被纸张边缘划破，渗出血珠，但我们谁也没停下。
终于，在一个标着“1999-2000学年事故记录”的档案盒里，我们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登记表。
上面记录着二十年前的那起事故：
“姓名：张岚
职务：初中部语文教师
事故地点：三楼厕所
事故时间：2000年10月17日
记录：当晚值班期间失踪，次日于三楼旱厕粪池中发现遗体，死因不明，初步判断为意外失足。”
张岚。
我默念着这个名字，手指抚过登记表上模糊的字迹。她就是那个女老师。
档案里没有照片，只有简单的记录，和老周说的差不多。但在登记表的背面，我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，已经快被磨没了：
“她总说听到水声，说池子里有东西在数。”
水声……数数……
和我们经历的一模一样！
原来二十年前，张岚也听到了倒计时！
我把登记表小心翼翼地折好，放进兜里。这或许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。
就在这时，教学楼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，很凶，带着恐惧和不安。
我心里一紧，走到窗边往外看。
校门口的路灯下，不知何时聚集了几只流浪狗，对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吠，毛发倒竖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
而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长身影，正慢慢往教学楼后面移动。
是“它”！
它没走！它还在学校里！
“我们快走！”我拉着林薇，抓起档案盒里的登记表，就往教务处外面跑。
刚跑到门口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，只有短短几个字：
“它怕火，在老槐树下。”
老槐树？学校操场边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？
谁发的短信？是那个在老周家附近看到的李浩的影子？还是……另有其人？
来不及多想，狗叫声越来越急，身后仿佛又传来了“啪嗒、啪嗒”的滴水声。
我拉着林薇，朝着操场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不管发信人是谁，现在，这是唯一的线索了。
而那个“它”，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，阴影里的脚步声开始加快，紧紧跟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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