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丁程鑫这一觉睡得极沉。
或许是三天在外疯玩的疲惫终于反噬,或许是紧绷的神经在回家受罚又饱餐一顿后彻底放松,又或许是……掌心那清凉药膏带来的安抚效应。他陷在柔软的被褥里,连梦都没有做一个。
直到第二天上午,将近十点,明晃晃的日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,恰好投在他眼皮上,才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。
意识回笼的第一个感觉,是左手掌心传来的、已经变得钝化的闷痛。他迷迷糊糊地抬起手,眯着眼看了看。红肿消了一些,但依稀还能看出点痕迹,皮肤摸上去有点紧绷绷的。
昨晚的记忆也随之清晰起来——书房的低气压,散开的鞋带,冰冷的皮带,落在掌心的三下,火辣辣的疼,还有小叔最后那句“带你吃火锅”……以及,睡梦中那模糊的、替他涂药的触感。
丁程鑫把脸埋进枕头里,蹭了蹭,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怕还是怕的,但好像……也没那么怕了。
肚子咕噜叫了一声,提醒他该祭五脏庙了。
他趿拉着拖鞋,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。客厅里静悄悄的,餐桌上放着保温饭盒,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。
龙飞凤舞的字迹,是马嘉祺的:
「公司有事,早餐在桌上。左手记得自己再涂一次药,药膏在茶几抽屉。中午自己点外卖,或者去对面商场吃,不许再吃垃圾食品。晚上我回来检查。」
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「马」字。
丁程鑫拿起便签纸看了看,撇撇嘴。小叔就是这样,罚的时候毫不手软,罚完了又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。他打开保温饭盒,里面是还温着的皮蛋瘦肉粥和几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,是他喜欢的口味。
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又泛了上来,带着点暖意。
他坐下来,慢吞吞地吃着早餐。左手虽然还有点不方便,但用勺子喝粥问题不大。吃完后,他倒是记得马嘉祺的吩咐,去茶几抽屉里找到了那管药膏,笨拙地给自己的左手掌心上药。药膏清清凉凉的,确实舒服了不少。
做完这一切,他瘫在沙发上,拿着手机,却有点无所事事。
放假的日子总是这样,小叔去上班,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。平时他可能会打打游戏,或者约朋友出去晃荡,但今天……左手不方便是一个原因,更重要的是,刚犯了“前科”,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低调点。
正无聊地刷着短视频,门铃突然响了。
丁程鑫有些疑惑,这个点谁会来?他走到猫眼前往外一看,愣住了。
门外站着两个男生,是他同班玩得最好的朋友,张扬和李明昊。两人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几罐可乐和薯片。
丁程鑫心里咯噔一下。他俩怎么来了?他昨天回来,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联系。
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打开了门。
“我靠!丁程鑫你真在家啊!”
张扬一看到他,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,
“给你发消息也不回,打电话还关机!我们还以为你被哪个拐卖组织掳走了呢!”
李明昊也推了推眼镜,打量着丁程鑫:
“你没事吧?脸色怎么有点白?这三天跑哪儿逍遥快活去了?”
丁程鑫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,让他们进来,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:
丁程鑫“没……没事啊。就……出去玩了几天。”
“玩到失联?你小子可以啊!”
张扬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,拿起一罐可乐打开,
“快,老实交代,是不是跟哪个妹子私奔了?”
丁程鑫 “胡说什么!”
丁程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,左手依旧不太自然地放着。
李明昊心思细腻些,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,目光落在他刻意隐藏的左手上:
“你手怎么了?”
丁程鑫“没怎么!”
丁程鑫条件反射般地否认,声音有点急。
他这反应反而更惹人怀疑。张扬也凑过来:
“对啊,你从刚才就一直藏着掖着的,受伤了?”
丁程鑫“真没事……”
丁程鑫往后缩了缩。
“看看嘛,扭到了?”
张扬说着,就要伸手去拉他。
丁程鑫 “别动!”
丁程鑫猛地抽回手,动作幅度有点大,牵扯到掌心的伤,疼得他“嘶”了一声,眉头紧紧皱起。
这下彻底暴露了。
他左手掌心那一片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肿,清晰地落入了两个好友眼中。
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。
张扬和李明昊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……一丝了然。
他们都是知道马嘉祺的,也知道丁程鑫对他那个只大五岁却威严十足的小叔,有种天然的畏惧。
“你……你小叔……”
张扬张了张嘴,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,
“……打的?”
丁程鑫抿紧了唇,脸上有些挂不住,既是因为疼痛,也是因为窘迫。他低下头,没吭声,算是默认了。
李明昊轻咳一声,试图缓和气氛:
“是因为……你跑出去那三天?”
丁程鑫 “嗯。”
丁程鑫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。
“嘶……马哥下手还挺……”
张扬话说了一半,看到丁程鑫难看的脸色,赶紧刹住车,转移了话题,
“那……那你下次可别这样了,多吓人啊,找不到人。”
丁程鑫“知道了。”
丁程鑫闷闷地应道。
气氛一时有些沉闷。好朋友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,丁程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,比左手掌心还难受。
李明昊把带来的薯片拆开,递到丁程鑫面前:
“行了行了,没事就好。吃点东西,跟我们说说音乐节怎么样?好玩吗?”
提到音乐节,丁程鑫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。他接过薯片,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。说到兴奋处,也暂时忘了手上的伤和之前的尴尬,手舞足蹈起来,只是动作间,左手还是会下意识地避免用力。
三个少年在客厅里聊着天,吃着零食,时间倒也过得快。
快到中午时,张扬和李明昊准备告辞。
“那你好好养着……呃,手。”
张扬临走时,拍了拍丁程鑫的肩膀,表情有点同情,又有点想笑。
丁程鑫 “滚蛋!”
丁程鑫笑骂着把他推出去。
关上门,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。丁程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,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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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嘉祺晚上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。
开门进屋时,就闻到一股淡淡的、不属于家里常用品牌的薯片和香精饮料的味道。他目光扫过客厅,茶几上还残留着一点零食碎屑,垃圾桶里多了几个空可乐罐。
他不动声色地换了鞋,走进客厅。
丁程鑫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,听到动静,立刻坐直了身体,有点紧张地看向他:
丁程鑫“小叔,你回来了。”
马嘉祺“嗯。”
马嘉祺应了一声,视线落在他身上,
马嘉祺“今天有人来过?”
丁程鑫心里一紧,知道瞒不过,老老实实回答:
丁程鑫“嗯,张扬和李明昊来了会儿,给我送了点吃的。”
马嘉祺没说什么,走到他身边坐下:
马嘉祺“手怎么样?”
丁程鑫 “好多了。”
丁程鑫连忙把左手伸出去,展示给他看。红肿确实基本消了,只剩下一些浅淡的痕迹。
马嘉祺托起他的手,仔细看了看,指腹在那片皮肤上轻轻按了按:
马嘉祺“还疼吗?”
丁程鑫“不……不怎么疼了。”
丁程鑫缩了缩手指,小声回答。
确认伤势无碍,马嘉祺才松开手。他靠在沙发背上,揉了揉眉心,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。
丁程鑫看着他小叔眼下的淡青色,犹豫了一下,站起身:
丁程鑫“小叔,你吃饭了吗?我……我去给你倒杯水?”
马嘉祺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。这小子,难得这么有眼色。
马嘉祺 “不用。”
他摆了摆手,但语气缓和,
马嘉祺“坐着吧。”
丁程鑫又乖乖坐了回去,但没再看电视,而是偷偷观察着马嘉祺的脸色。
马嘉祺闭目养神了几分钟,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倦意,却很清晰:
马嘉祺“阿程。”
丁程鑫“啊?在。”
丁程鑫立刻应道。
马嘉祺“下周末”
马嘉祺睁开眼,看向他,
马嘉祺“有个朋友新开的室内攀岩馆试营业,邀请我去。你想去吗?”
丁程鑫愣住了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攀岩馆?小叔要带他去玩?
自从他上了高中,学业紧张起来,加上他时不时惹点小麻烦,马嘉祺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带他出去进行这类“娱乐活动”了。更多的是管束、学习和……惩罚。
看着他呆住的样子,马嘉祺微微挑眉:
马嘉祺“不想去?”
丁程鑫 “想去!”
丁程鑫几乎是脱口而出,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像落满了星星,
丁程鑫“我想去!小叔!”
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期待,之前的忐忑和拘谨一扫而空。
马嘉祺看着他这鲜活的模样,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,很快又恢复平直。
马嘉祺 “嗯。”
他淡淡应道,
马嘉祺“那周末空出时间。”
丁程鑫 “好!我一定空出来!”
丁程鑫用力点头,高兴得差点在沙发上蹦起来,但碍于马嘉祺在,还是努力克制住了,只是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马嘉祺没再说什么,重新闭上眼睛休息。
丁程鑫却再也坐不住了,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快乐的小鸟,扑棱着翅膀。他偷偷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小叔,日光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。
他发现,小叔好像……也没有他平时感觉的那么可怕和不近人情。
至少,在罚过他之后,会带他去吃火锅,会给他涂药,还会……主动提出带他去玩。
这种被严厉管束之余,偶尔透露出的、带着温度的纵容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混杂着敬畏、依赖和一点点难以言说的亲近的涟漪。
他悄悄把左手收回来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已经不太明显的红痕。
似乎,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