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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
马嘉祺依旧坐在书房的沙发上，没有动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拍抚少年单薄脊背时的触感，以及……执行家法时，掌心与之碰撞带来的微麻感。

他摊开自己的右手，那道横贯掌心的纹路——所谓的“断掌”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掌缘还泛着些许红，是刚才那三下毫不留情的后果。他收拢手掌，握成拳，又缓缓松开。

对丁程鑫，他从来都是矛盾的。

一方面，他是长辈，是监护人，有责任把这没了爹妈、由他一手带大的小崽子引上正途，不能让他行差踏错。该立的规矩必须立，该罚的时候，再心疼也得下手。就像这次，三天失联，若不加惩戒，下次怕是真的要捅破天。

可另一方面，看着那孩子哭得发抖、掌心红肿的样子，他心里那处最柔软的地方，总是被揪得生疼。丁程鑫怕他，他知道。那小子在他面前装出来的乖巧顺从，底下藏着多少不甘和叛逆，他也一清二楚。就像这次跑出去，无非是觉得被他管得太严，想要喘口气。

水声停了。

过了一会儿，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
丁程鑫探进半个脑袋，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，还在往下滴着水珠。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、印着卡通图案的浅蓝色家居服，看起来柔软又无害。左手似乎下意识地微微蜷着，不太自然地垂在身侧。

他怯生生地看着马嘉祺，小声问：

丁程鑫“小叔……现在去吗？”

那双刚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，显得格外黑亮，带着点讨好，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谨慎。

马嘉祺心头的最后一丝郁气，在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里，彻底消散了。他站起身，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：

马嘉祺“嗯，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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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经接近晚上十点，但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。马嘉祺没有开车，带着丁程鑫步行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他们常去的火锅店。那家店营业到很晚，味道正宗，环境也相对安静。

晚风带着凉意，吹在丁程鑫刚洗过的头发上，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。他安静地跟在马嘉祺身后半步的距离，低着头，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。左手掌心还在隐隐作痛，提醒着他不久前的惩罚，但也奇异地，让他有种“这件事终于过去了”的踏实感。

火锅店熟悉的香辣气息扑面而来，瞬间驱散了夜风的微寒。

老板娘显然认识他们，热情地迎上来：

丁程鑫“马先生来啦？还是老位置？”

马嘉祺微微颔首。

角落靠窗的卡座，相对僻静。马嘉祺熟练地点了锅底和配菜，鸳鸯锅，一边是翻滚着辣椒和花椒的牛油红汤，一边是奶白色的菌菇汤。

马嘉祺“饮料……”

马嘉祺抬眼看向对面一直低着头玩自己手指的丁程鑫，

马嘉祺“还想喝冰可乐？”

丁程鑫抬起头，眼睛亮了一下，但随即想到什么，那点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，他偷偷瞄了一眼马嘉祺的脸色，犹豫着没敢吭声。往常出来吃火锅，马嘉祺总会允许他喝一罐冰可乐，算是放纵。但今天他刚犯了错挨了打，还能有这个待遇吗？

马嘉祺将他这小动作尽收眼底，心里有些好笑，又有些不是滋味。看来刚才确实是吓到他了。

马嘉祺“老板娘，一罐冰可乐。”

马嘉祺对老板娘说道，然后转向丁程鑫，语气平淡地补充，

马嘉祺“只能喝一罐。”

丁程鑫“嗯嗯！”

丁程鑫立刻点头，脸上瞬间阴转晴，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了翘，又赶紧忍住，做出乖巧的样子，

丁程鑫“谢谢小叔！”

那点小心翼翼藏不住的开心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马嘉祺心里漾开一圈微澜。

菜很快上齐了。红汤翻滚，咕嘟咕嘟地冒着诱人的泡泡，白色的雾气蒸腾而起，模糊了彼此的面容。

丁程鑫大概是真饿了，也可能是心情放松下来，食欲大开。他左手不太方便，就用右手笨拙地夹着毛肚、黄喉在红汤里涮，吃得鼻尖冒汗，嘴唇被辣得通红，不时嘶嘶地吸着气。

马嘉祺没怎么动红汤那边，大多是在菌菇汤里涮些青菜和肉片，然后很自然地，将涮好的、晾得温度刚好的牛肉片和虾滑，夹到丁程鑫的碗里。

马嘉祺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”

看着丁程鑫狼吞虎咽的样子，马嘉祺忍不住出声，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。

丁程鑫“唔……好吃……”

丁程鑫嘴里塞得鼓鼓囊囊，含糊不清地应着，抬头对马嘉祺露出一个被辣得龇牙咧嘴却满足的笑容。

在氤氲的热气后面，他小叔的脸似乎没有平时那么有压迫感了，线条柔和了许多。丁程鑫心里那点因为惩罚而产生的畏惧，在这样的氛围和美食的抚慰下，渐渐淡去。

他拿起那罐冰可乐，“咔哒”一声拉开拉环，仰头灌了一大口。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液体划过喉咙，瞬间缓解了辣意，舒服得他眯起了眼睛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。

丁程鑫“小叔”

丁程鑫放下可乐罐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小声开口，

丁程鑫“我……我以后想去哪里，会提前跟你说的。”

马嘉祺涮菜的动作顿了顿，抬眼看他。

丁程鑫不敢与他对视，低着头，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，声音更低了：

丁程鑫“也不会……再关机了。”

他知道，这才是小叔最生气的地方。失去联系，让小叔找不到他。

马嘉祺沉默了几秒，将涮好的一片肥牛放进他碗里。

马嘉祺“阿程”

他的声音在火锅的喧闹声中显得很平静，

马嘉祺“我不是要关着你。”

丁程鑫抬起头，有些怔然地看向他。

马嘉祺看着他，目光深沉：

马嘉祺“你十七岁了，有自己的朋友，有自己的空间，想出去玩，很正常。小叔理解。”
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

马嘉祺“但我得知道你在哪里，是否安全。这是我的责任，也是我对你……最起码的要求。”

他的语气很认真，没有责备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丁程鑫听着，心里有些发胀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。他之前只觉得小叔管得严，不自由，却好像从来没站在小叔的角度想过。他是小叔带大的，小叔对他而言，是长辈，是依靠，是……在这世上最亲的人。如果他出了什么事，小叔……

他想起这三天，小叔为了找他，不知道打了多少电话，问了多少人，心里该有多着急。

愧疚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，比掌心的疼痛更让他难受。

丁程鑫“我知道了，小叔。”

他低下头，声音闷闷的，

丁程鑫“对不起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
这一次的道歉，比之前在书房里带着恐惧的认错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。

马嘉祺看着他发顶那个小小的旋儿，心里软了一下。

马嘉祺“嗯，知道就好。”

他没有再多说教。有些道理，点到即止。说多了，反而容易激起少年的逆反心理。

接下来的气氛轻松了很多。丁程鑫似乎彻底放下了包袱，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音乐节上的见闻，哪个乐队唱得特别好，现场气氛多么火爆，虽然大部分时间马嘉祺只是安静地听着，偶尔“嗯”一声表示在听，但丁程鑫已经觉得很满足了。

至少，小叔没有不耐烦。

吃完火锅，已经是深夜。

结账出来，夜风更凉了。丁程鑫吃饱喝足，又被暖气熏得有点昏昏欲睡，下意识地朝马嘉祺身边靠了靠。

马嘉祺侧头看了他一眼，少年眼睫低垂，带着倦意，左手还下意识地虚握着。他没说什么，只是放慢了脚步。

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织在一起。

回到家，丁程鑫几乎是强撑着洗漱完，就一头栽倒在了自己的床上，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。

迷迷糊糊中，他感觉到有人走进房间，替他掖了掖被角。

一只微凉的手，动作很轻地托起了他那只挨了打的左手。

丁程鑫困得厉害，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，没有醒来。

那只手在他红肿的掌心停留了片刻，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力度，轻轻抚过那烫热的皮肤。

然后，有什么清凉的药膏被小心翼翼地涂抹了上来，缓解了那残留的、闷闷的疼痛。

很舒服。

他仿佛听到一声极低的、几乎融在夜色里的叹息。

马嘉祺“……小混蛋。”

那声音太轻了，轻得像梦里的错觉。

随后，房间的灯被熄灭，门被轻轻带上。

彻底的黑暗和宁静包裹上来，丁程鑫翻了个身，将那只被仔细涂抹了药膏的手小心地搁在枕边，沉沉睡去。

窗外，月色正好。

热雾与冰可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