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裹着热浪漫过教室窗沿时，黑板右上角的“高考倒计时”已经只剩两位数。参月把冰袋贴在清双的后颈上：“别熬太晚，你昨天的模拟卷选择题错了两道。”她的指尖沾着薄荷味的清凉，蹭在清双的校服领上，像三年前那点落在袖口的糖霜。

这是他们在同一间教室的最后一个夏天。参月的马尾早换成了低马尾，发尾微微卷着，是她偷用妈妈的卷发棒弄的；清双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，是每次给参月讲题时，被她的笔戳的。讲台上的风扇“吱呀”转着，参月把刚冰好的绿豆沙推到清双手边：“我妈说加了百合，败火。”

清双看着她的侧脸——她的睫毛比小时候长了些，低头记笔记时，鼻尖会轻轻皱起，像只认真啃菜叶的小兔子。他忽然想起初遇那天的雪，想起草垛里的橘子香，想起雪堆里那点软乎乎的温度——那些细碎的甜，像颗颗糖，裹着他们从槐树下的小孩，长成了此刻并肩看试卷的少年。

模考成绩出来那天，参月的语文比清双高了五分，清双的数学甩了她二十。参月把试卷揉成一团，往他怀里砸：“清双你故意的是不是！”她的声音还是像铃铛，却多了点少女的软，清双把试卷展平，用红笔圈出她的错题：“这个题型高考必考，我再讲一遍。”

夕阳落在他的笔杆上，参月托着下巴看他——清双的下颌线比小时候锋利了些，讲题时会轻轻皱眉，指尖的茧是写了三年试卷磨出来的。她忽然想起雪堆里的那个瞬间，想起他耳尖的红，心跳忽然慢了半拍——原来“长大”不是什么突然的事，是试卷上的红叉，是冰袋的清凉，是有人把你的错题圈了又圈，把日子过成了写满公式的糖。

高考前一周，学校放了假，参月拉着清双回了老巷。巷口的槐树又粗了些，卖糖葫芦的爷爷早就换成了他儿子，却还是塞给清双两串山楂：“跟参月一样，要最红的是吧？”参月的耳朵红了，拉着清双往家跑，院子里的暖炉早就收了，参月妈妈却煮了腊八粥——还是加了双倍蜜豆，往清双碗里舀了又舀。

晚上他们趴在参月的床上，翻小时候的画本——参月画的“魔法少女”还在，女主角的魔法棒上，清双补画了颗星星。参月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玻璃罐，里面装着七颗弹珠，还有那只软塌塌的魔法小鸡：“你看，我都留着。”

清双的指尖碰着玻璃罐，忽然说：“参月，我想考A大。”

参月的笔顿在画本上：“我也是。”

她抬头看他，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——和小时候一样，却又不一样。清双忽然伸手，擦了擦她鼻尖的铅笔灰，像很多年前那个午后。参月的耳尖红了，却没躲，只是小声说：“清双，高考完我们去看海吧。”

高考那天，天没下雨，阳光裹着风，吹得考场外的香樟叶沙沙响。参月把准考证塞给清双时，指尖碰了碰他的手：“别紧张，我在你后面考场。”清双看着她的马尾，忽然想起初遇那天，她踩着雪跑过来，喊“你跟我回家吧”——原来从“回家”到“一起考大学”，不过是几场雪，几轮蝉鸣，几摞写满字的试卷。

最后一门英语考完，清双在考场外等参月。她抱着文具袋跑出来，刘海沾着汗，却笑得眼睛都弯了：“清双！我最后一篇作文写的是‘槐树下的雪’！”她的声音裹着风，清双忽然伸手，把她抱进怀里——像很多年前，她摔进雪堆时，他捞住她的动作，却又比那时紧了些。

参月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，忽然哭了——不是难过，是把三年的试卷、冰袋的凉、绿豆沙的甜，都揉进了眼泪里。清双拍着她的背，忽然想起雪堆里那点软乎乎的温度，想起画本上的星星，想起巷口的糖葫芦——原来“心动”不是一瞬间的事，是从初遇的雪，到盛夏的风，是把所有细碎的甜，攒成了一个拥抱。

出成绩那天，参月的手机差点被短信挤爆，清双的A大录取通知刚弹出来，参月就撞开他的房门：“清双！我过线了！”她扑进他怀里，发梢扫过他的下颌，像很多年前那个雪堆里的瞬间——只是这次，清双低头，轻轻碰了碰她的唇。

是软的，是甜的，是裹了十二年雪与蝉鸣的糖。

窗外的槐树叶又落了一片，参月的录取通知落在书桌上，和清双的摆在一起，像两瓣叠在一起的糖。清双看着她的眼睛，忽然说：“参月，初遇那天，我以为自己会冻死在雪地里。”

参月抱着他的脖子，声音软得像云：“可我找到你了呀。”

原来“长大”就是这样——是从雪地里的小孩，到并肩看录取通知的少年；是把“跟我回家”，变成“我们一起去大学”；是有人陪你攒了十二年的甜，然后告诉你，“我找到你了”。

而他刚好找到了这样的人，就在他的怀里，连呼吸都裹着，从初遇那天就没散过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