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分

出成绩那天，参月的手机屏幕亮到发烫，清双的A大录取通知弹出来时，她指尖还停在自己的分数页——离A大的线，差了十七分。

蝉鸣突然滞在空气里，参月攥着手机冲进清双房间时，他刚把录取通知书平铺在书桌。她把自己的分数怼到他眼前，声音发颤：“清双，我差了十七分。”

清双的笔尖“咔”地断在稿纸上。他没抬头，指尖顺着她分数栏里的“B大中文系”划过去——那是邻省的学校，离A大一千两百公里。参月忽然蹲下去，把脸埋在膝盖里：“我们说好了考A大的。”

清双的手悬在她发顶，最终轻轻落在她后颈——像三年前那个夏天，她把冰袋贴在他颈间的温度。“B大很好，”他说，“中文系是全国第一。”

参月猛地抬头，眼眶红得像被揉皱的樱桃：“可那不是A大啊。”

后来的夏天变得黏腻又漫长。清双帮她收拾行李时，从衣柜最底层翻出那只装着弹珠和魔法小鸡的玻璃罐。参月抢过去抱在怀里，指尖蹭过罐身的细痕：“这个我要带去B大。”

送她去高铁站那天，站台的风裹着栀子香。参月把准考证折成小方块塞给他，指尖碰过他的手——像高考那天，又不像。“我在B大等你来看我，”她踮脚碰了碰他的下巴，“你不许交新朋友。”

清双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，喉结动了动：“嗯。”

火车开动时，参月贴在车窗上挥手，发尾被风吹得糊在脸上。清双站在原地，直到那节绿皮车厢缩成铁轨尽头的一个点，口袋里的准考证方块还带着她的温度。

开学第一个月，他们的视频通话能从晚自习结束聊到宿舍熄灯。参月举着手机绕B大的银杏道走，镜头晃过路灯下的落叶：“这里的银杏比老巷的粗。”清双就举着A大的高数题，背景是图书馆的落地钟：“我们宿舍楼下有棵香樟，和你教室窗外的一样。”

可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。参月开始忙中文系的话剧排演，常常是清双的视频打过来时，她刚卸完妆，额头还沾着舞台妆的亮片。“今天排《牡丹亭》，我演杜丽娘，”她把镜头凑近，“你看我这水袖是不是太长了？”

清双盯着屏幕里她眼里的光，指尖在微积分公式上顿了顿：“好看。”

再后来，视频通话的间隔从一天变成三天，再变成一周。参月说B大的辩论赛赢了，清双说A大的建模赛进了决赛；参月发朋友圈晒中文系的桂花酒，清双的朋友圈是实验室的通宵灯光。

初冬的一个深夜，清双的电话突然打过来。参月裹着被子接起，听见他那边的风声：“我在A大的香樟树下。”

“怎么这么晚还不睡？”她揉着眼睛问。

“刚从实验室出来，”清双的声音裹着寒气，“今天路过老巷，槐树又落了片叶子。”

参月突然说不出话。窗外B大的银杏叶积了一层，她摸出枕头下的玻璃罐，弹珠在罐里轻轻撞出声响：“清双，我话剧公演那天，你能来吗？”
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，然后是他低低的声音：“建模赛决赛那天，和你公演是同一天。”

参月把脸埋进枕头，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：“哦，那你好好比赛。”

挂了电话，她把玻璃罐抱在怀里，忽然想起高考前那个晚上，清双补在魔法棒上的星星——那时候他们以为，长大就是把所有细碎的甜攒成同一个未来。可原来长大是，你在舞台上唱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”，他在实验室算复杂的微分方程；你抱着桂花酒等一场雪，他盯着数据报表忘了季节。

寒假见面时，他们约在老巷的槐树下。参月穿了B大的藏青校服，清双的A大外套领角沾着实验试剂的痕迹。卖糖葫芦的叔叔塞给他们两串山楂，笑：“还是要最红的？”

参月咬了口山楂，酸得眯起眼睛：“清双，B大的中文系真的很好，我上周发表了散文。”

清双把自己那串的糖衣剥下来，放在她手心：“我建模赛拿了一等奖，导师说可以跟他做项目。”

风卷起槐树叶，落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。参月忽然笑了，把糖衣塞进嘴里：“你看，我们都没骗对方。”

离开的时候，清双把那只准考证折成的方块还给她。参月打开，里面夹着一张A大的香樟叶——叶脉上写着“等春天”。

她把叶子放进玻璃罐，和弹珠、魔法小鸡挤在一起。火车开动时，她看见清双站在槐树下，像很多年前初遇那天，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。

原来“一起”不是只有并肩走同一条路，是你在你的轨道上发光，我在我的轨迹里开花；是把“我们”拆成“我”和“你”，再在各自的世界里，长成更好的人。

而那些裹着雪与蝉鸣的甜，会像玻璃罐里的弹珠，在每个想念的夜晚，轻轻撞出一声“我记得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