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老槐树抽了新芽时,清双和参月背着一样的蓝布书包,挤在巷口的自行车后座上——参月妈妈把横梁加了个软垫,参月坐前面,清双坐后面,车铃“叮铃”一声,惊飞了枝桠上的麻雀。
“清双你快点!”参月扒着车把回头,马尾辫扫过清双的手背,“今天要选小组长!我要当语文小组长!”她的新校服袖口绣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,是去年冬天清双跟着参月妈妈学缝的——针脚还是歪的,却被参月天天露在外面,像枚亮闪闪的勋章。
教室的木桌椅擦得发亮,参月刚把书包塞进抽屉,就拉着清双往讲台跑:“老师!我要当语文小组长!我会收作业!”她的声音脆得像咬开的脆桃,班主任笑着点了头,参月立刻转身冲清双比了个“耶”,马尾辫甩得更欢了。
清双被分到参月旁边的座位,桌角贴着参月写的“清双专属”——用红蜡笔涂了圈,像颗小太阳。第一节课是算术,清双盯着黑板上的“2+3”发愣,参月忽然把写满答案的草稿纸推到他面前,用铅笔头戳了戳他的胳膊:“笨啦,2加3是5!我教你!”她的指尖沾着橡皮屑,却认真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五只小鸭子,“你看,两只加三只,就是这么多!”
清双的耳朵红了——这是第一次有人蹲下来,把“难”的东西拆成他能懂的小鸭子。下课铃刚响,参月就拉着他往操场跑,把自己的跳绳塞给他:“我妈说跳绳能长个子!我们一起跳!”她的跳绳是粉白相间的,手柄上缠着她自己编的彩绳,清双刚握住,参月就跳了起来,辫子跟着绳圈上下晃,像只蹦跳的小喜鹊。
那天放学,参月抱着一摞作业本,清双替她背着书包,巷口的老槐树下,几个小孩正弹玻璃球。参月忽然停住脚,把作业本往清双怀里一塞:“等我赢颗‘猫眼’给你!”她蹲在地上,弹珠在雪化后的泥地上滚出条浅痕,“啪”地撞中对方的玻璃球,赢了颗裹着蓝纹的“猫眼”,立刻塞到清双手里:“这个比上次的夜光珠还亮!”
清双攥着弹珠,指尖沾着参月手心的温度——他的口袋里已经攒了七颗弹珠,全是参月赢来的,每颗都裹着她的声音:“这个给你!”“这个最亮!”
入夏时,教室的窗户外爬满了爬山虎,参月的语文课本里夹着片槐树叶,是清双早上在巷口捡的——叶尖沾着晨露,被参月当成了书签。算术课上,清双忽然听见参月小声叫他:“清双你看!”她的铅笔盒里爬着只天牛,触角晃得像两根小天线,“我在槐树下抓的!它会飞!”
班主任的粉笔头“啪”地落在参月的桌子上,参月吐了吐舌头,赶紧把天牛塞进抽屉——下课后,她却拉着清双往操场的槐树下跑,把天牛放在树枝上:“放它回家找妈妈啦,像你当初一样。”她的声音轻轻的,清双的耳朵忽然热了,蹲下来捏了捏槐树下的土,没说话。
参月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以后你妈妈要是来找你,我也会帮你留门的!”她的眼里落着阳光,像把碎金撒在清双的心上——他从没告诉过参月,自己记不得妈妈的样子,可此刻,他忽然觉得,“妈妈”或许就是参月这样,会把烤红薯的芯递给他,会把弹珠塞在他口袋里,会说“帮你留门”。
期末考的前一天,参月妈妈煮了绿豆汤,参月把自己碗里的莲子全挑给清双:“吃莲子会变聪明!”清双捧着碗,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个纸包,是他攒了半个月的糖纸,叠成了串小纸鹤:“给你的,当小组长的奖励。”参月“哇”地叫出声,把纸鹤串挂在床头,晚上睡觉都要盯着看。
考试那天,参月把自己的橡皮切成两半,塞给清双一半:“这个是‘幸运橡皮’!擦错字会得一百分!”清双攥着半块橡皮,笔尖落在试卷上时,忽然想起初遇那天的雪——那时他缩在冰里,如今却被裹在暖里,连橡皮的香味都甜得发慌。
放榜那天,参月的语文得了满分,清双的算术也考了九十——参月拉着他往巷口的糖画摊跑,把自己的满分奖状拍在摊前:“师傅!我要最大的‘凤凰’!”糖画师傅笑着舀起糖稀,金黄的糖浆在石板上勾出翅膀,参月却把“凤头”塞到清双嘴边:“你吃最甜的!”
夕阳裹着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,清双咬了口糖画,甜香裹着风钻进喉咙。参月忽然踮起脚,把奖状的一角塞到他手里:“以后我们一起得奖状!”她的马尾辫扫过他的脸颊,像片软乎乎的云。
巷口的自行车铃又“叮铃”响起来,参月妈妈喊他们回家吃西瓜。清双攥着半块糖画,口袋里的弹珠撞出细碎的响——他的书包里有参月教他画的小鸭子草稿纸,有她塞的半块橡皮,有串叠着糖纸的纸鹤,还有颗裹着蓝纹的“猫眼”。
而参月正拉着他的手往家跑,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根缠在一起的槐树枝。清双忽然想起参月说的“以后”——以后要一起堆雪兔子,一起吃糖画,一起得奖状,一起把日子裹在甜里。
风裹着槐花香吹过,清双的脚步忽然轻了些——他终于知道,“以后”不是遥遥的日子,是此刻参月手心的温度,是糖画的甜,是纸鹤的脆,是有人拉着他的手,说“我们一起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