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，枝桠叉在雪地里像幅淡墨画。清双攥着参月塞来的烤红薯，指尖沾着焦甜的糖霜——这是他跟着参月“混”的第三个雪天，巷口卖糖葫芦的爷爷刚塞给他两串裹满芝麻的山楂，连糖壳都比旁人的脆。

“清双你看！”参月忽然松开他的手，扑向墙根的雪堆，“我堆个‘雪兔子’给你！”她的棉鞋踩进雪窝，裤脚沾了白，却毫不在意地团起雪团，鼻尖冻得发红，像颗刚摘的小樱桃。清双蹲在她旁边，手指刚碰着雪就缩了回来——他总记着初遇那天冻僵的指尖，是参月把自己的手套塞给他，说“我手心爱出汗，戴不住这个”。

“哎，你别光看着呀！”参月把个圆滚滚的雪脑袋推到他怀里，“给它按个耳朵！”清双犹豫着捏起雪块，指尖刚沾着凉意，参月就把暖炉里焐热的手炉塞到他另一只手里：“笨啦，换手呀！”她的声音像裹了糖的铃铛，连风里的雪粒子都跟着软了。

雪兔子刚堆到一半，参月妈妈隔着巷口喊：“参月！清双！回家喝腊八粥啦！”参月“嗷”一声跳起来，拉着清双往家跑，雪兔子的长耳朵被她撞得歪向一边，清双回头看了一眼，忽然伸手把耳朵扶正——那是他第一次主动碰“属于他们”的东西。

屋里的砂锅里咕嘟着甜香，红豆、莲子和糯米裹着枣泥翻涌，参月妈妈往清双碗里多舀了两勺蜜豆：“多吃点，下午带你俩去买新棉鞋。”清双捧着碗，热气熏得他睫毛发潮——以前他只见过别人家里的暖，如今这暖裹着他，连碗沿的温度都烫得安心。

参月扒拉着碗里的桂圆，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玻璃弹珠，塞到清双手心里：“这个给你！我攒了半年的‘夜光珠’，晚上会亮！”那弹珠裹着淡蓝的光，像把雪天的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。清双攥紧它，指节泛白——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“礼物”，不是怜悯，是“一起玩”的邀请。

下午的布店暖得像春三月，参月妈妈让清双坐在藤椅上，把棉鞋往他脚上比：“这个鞋底厚，踩雪不冻脚。”参月却蹲在他旁边，偷偷把自己鞋上的绒球揪下来，粘在清双的鞋帮上：“这样就和我的‘情侣款’啦！”她的声音压得低，像只偷糖的小松鼠，清双看着鞋帮上歪歪扭扭的白绒球，忽然笑出了声——这是他来参月家后，第一次没憋住的笑。

出布店时，雪又下大了，参月妈妈撑开伞，把两个小孩拢在伞下。参月抓着清双的手晃，忽然指着街对面的糖画摊：“我要那个‘龙’！”清双抬头看，糖画师傅正舀着熬得金黄的糖稀，在石板上勾出蜿蜒的龙身。参月妈妈刚要掏钱，参月却拉着清双往摊前跑：“师傅！我用弹珠换！”她把口袋里剩下的玻璃弹珠全倒出来，哗啦啦滚了一地，像撒了把碎星。

糖画师傅笑着把“糖龙”递过来，参月却塞给清双：“你吃龙头！最甜！”清双咬了一口，糖壳脆得崩开，甜香裹着热气钻进喉咙，他忽然听见参月小声说：“我妈说，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啦，要一起吃糖画的。”

风裹着雪扑在伞面上，清双含着糖，忽然把脸埋在参月的围巾里——那围巾沾着她发梢的皂角香，暖得像家里的暖炉。参月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，伞往他那边歪了歪，雪落在她肩头，积了薄薄一层白。

那天晚上，清双把参月送的弹珠放在枕头边，夜光珠的淡蓝裹着月光，在墙上映出个小小的圆。参月抱着被子挤到他床上，把自己的毛绒兔子塞到他怀里：“我昨天梦到雪兔子活啦，带着我们飞上天！”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，呼吸落在清双的手腕上，像片软云。

清双摸着弹珠，忽然想起初遇那天的雪——那时他以为世界是块冻硬的冰，可参月像颗裹着糖的太阳，把冰一点点焐化了。窗外的雪还在落，老槐树的枝桠上积了厚雪，他捏了捏参月的手，小声说：“以后我们一起堆雪兔子。”

参月在梦里“唔”了一声，翻了个身，把脸埋在他的胳膊弯里。清双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发顶，忽然觉得，这漫山遍野的雪，都成了裹着甜香的糖霜。

巷口的风又吹过老槐树，雪粒子撞在窗玻璃上，发出细碎的响。清双把弹珠攥得更紧了些——他终于知道，“家”不是一间房子，是有人把烤红薯最甜的芯递到你嘴边，是有人把绒球粘在你的鞋帮上，是有人说“以后我们一起吃糖画”时，眼里落满的星星。

而这颗星星，正蜷在他身边，连呼吸都裹着暖。

冬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