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上东区的Townhouse,晨光熹微,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,切割出一道苍白的线。屋子里死寂一片,与我离开时别无二致,却又仿佛一切都不同了。
我脱下那条昂贵的吊带裙,将它随意扔在更衣室的角落,像是要剥离掉昨夜所有粘稠的记忆。冲进浴室,热水倾泻而下,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面,也暂时模糊了陆沉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,以及他最后那句如同咒语般的“别让我失望”。
洗不掉的是那种无形的枷锁感。
擦着头发走出来时,手机屏幕正巧亮起。是Julian。
心脏猛地一缩,随即被一股混杂着愧疚和思念的情绪攫住。
我深吸一口气,划开接听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自然。
“喂?”
“文溪”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,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易察觉的沙哑“还好吗?”
“我很好啊。”我走到窗边,拉开一点窗帘,让阳光透进来,试图用光线驱散内心的阴霾,“刚起床。拍摄顺利吗?”
“嗯,刚结束一个画报拍摄,在回宿舍的路上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去,“就是……有点想你。还有,担心你。”
“担心我什么?”我尽量让语气轻松。
“虽然公司处理了,但我怕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会不开心。”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。
“不会。”我打断他,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,像是在说服他,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我根本没在意。我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文溪,”他再开口时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,“真的没事吗?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十七岁少年的直觉,在某些时候,敏锐得可怕。
“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,有点没精神。”我立刻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,甚至故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“而且,一个人在这边,有点无聊。”
他后面想说的话,被电话那头突然响起的、经纪人清晰的催促声打断:“Julian!快点,接下来还有电台行程!”
“来了!”他应了一声,又飞快地对我说,“文溪,我得挂了。我晚点再找你。”
“好,你去忙吧。”我听着他那边匆忙的动静,心里泛起细密的疼痛。他的世界,永远被行程、镜头和规则填满,连一丝喘息和温存都显得奢侈。
电话挂断,忙音响起。
我点开那个匿名的社区,关于Martin和“神秘富家女”的帖子虽然热度有所下降,但并未完全消失。仍有不死心的粉丝在分析细节,有黑粉在冷嘲热讽。它像一颗埋藏的地雷,不知何时会被再次引爆。
而我知道,晏沉,就是那个握着引爆器的人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试图回归正常的留学生活。上课,去图书馆,和同学进行小组讨论。但晏沉的阴影无处不在。
他会在我下课时,收到他助理发来的信息,询问某家新开日料店的口碑,暗示我可以“偶遇”;会在我逛美术馆时,“巧合”地出现在同一个展厅,以无可挑剔的艺术鉴赏力为我“讲解”一番,然后邀请我去楼顶的会员制酒吧喝一杯;他甚至不动声色地,将一份据说是“朋友公司内推”的、顶级投行暑期实习的offer,发到了我的邮箱。
他的追求(如果这能称之为追求的话)是全方位、降维打击式的。他不像少年人那样热烈直白,而是用他拥有的资源、人脉和洞察力,编织成一张细密而柔软的网,无处不在,又让你难以强硬拒绝。他从不越界,永远保持着绅士风度,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所拥有的力量,以及他正在付出的“耐心”。
我以课业繁忙为由,推掉了大部分的“偶遇”和邀请,也没有回复那封实习邮件。但我没有彻底撕破脸。我知道,那层薄薄的、心照不宣的窗户纸,现在还不能捅破。
隔着时差,靠着断断续续的信息和深夜偶尔的视频通话。我学会了在视频里调整好光线和角度,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完美;学会了在回答他关于“今天做了什么”的问题时,巧妙地省略掉所有可能与晏沉产生关联的细节。
Julian,他似乎渐渐放下了担忧,重新被密集的行程和回归准备所淹没。他兴奋地和我分享新歌的编曲,练习室的趣事,Marlon穿了他的内裤,偶尔也会在深夜,声音带着疲惫,小声抱怨公司的严苛。
一次视频时,他忽然说:“文溪,你好像不一样了。”
屏幕里,他穿着宽松的卫衣,头发因为练习被汗水打湿,几缕贴在额前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。
我心头一紧,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:“有吗?可能是网络延迟吧。或者,是你太想我了产生的错觉?”
他仔细地看着我,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。最终,他笑了笑:“嗯,肯定是太想你了。等这次回归结束,我一定要申请一个长假……”
他的话语被窗外突然响起的、尖锐的消防车警笛声打断。
几乎是同时,我的公寓门铃响了起来。
这么晚了,会是谁?
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。
“文溪?你那边怎么了?”Julian在屏幕那头问。
“没什么,好像有人按门铃,可能是物业。”我强作镇定,“我先去看看,等下再打给你。”
“好,你快去。”
我挂断视频,深吸一口气,走到门厅,透过猫眼向外看去。
门外站着的是晏沉的助理。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、包装精美的白色礼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