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楼的审判

晏沉的公寓位于中央公园南侧一座摩天楼的顶层。电梯无声且迅疾地上升，数字飞快跳动，像我的心率。轿厢内部覆盖着柔软的皮革，反射出我们模糊的身影。他站在我身侧，没有看我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，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归家。

电梯门滑开，直接入户。

眼前的景象，即便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我，呼吸也为之一滞。

一个被玻璃包裹的、凌驾于整个曼哈顿之上的全景观景台。挑高近七米的客厅，没有任何多余的隔断，脚下是深色的哑光实木地板，延伸出去，与无框的落地玻璃完美衔接。纽约最璀璨的夜景，如同一条被踩在脚下的、流动的星河，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。

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与皮革的味道，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他的气息。

他脱下西装外套，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，走向角落一个设计极简的酒柜，“喝点什么？刚才的红酒，或者，来点更烈的？”

“水就好。”

他轻笑一声，他倒了一杯冒着气泡的圣培露，放在我面前的矮几上。矮几是一整块原木剖面，纹理天然。

他自己则倒了一指深的麦卡伦珍稀系列威士忌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。

他没有坐在我对面，而是走到了玻璃幕墙前，背对着我，俯瞰着脚下的人间烟火。那个背影，在无垠的城市光影衬托下，显得格外挺拔，也格外孤独。

“这里看下去，所有人都像蚂蚁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，“忙碌，渺小，为了生计奔波，被欲望驱使。”

他转过身，金丝边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，让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。“但你不一样，文溪。你生来就在云端。”

他踱步回来，坐在我身侧的沙发上，距离不远不近，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。

“所以，告诉我，”他微微前倾，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我脸上，“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？和一个需要在千万人面前维持虚假人设、连牵手都要偷偷摸摸的……偶像？”

最后两个字，他吐得很轻，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我的指尖瞬间冰凉。他果然知道。他知道Julian，知道我们的关系，知道我们所有的隐秘和不堪。是父亲的指示?

“你调查我？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。

“保护。”他纠正我，语气平稳，“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照看，我总要知道，是什么让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，变得心事重重，甚至甘愿冒险。”

“看着长大？”我几乎要冷笑，“晏沉，我们只见过一面。”

“一面就够了。”他抿了一口威士忌，喉结滚动，“有些人，一眼就能看穿本质。比如你，文溪，你骨子里渴望的是极致的安全感和毫无保留的偏爱。而不是那种……需要你飞越太平洋，却只能在后台勾一下手指的、廉价的刺激。”

前几天的事，他也知道，我指尖微微颤抖。

他的话像一根毒刺，精准地扎进我最脆弱的地方。那些深夜的思念，那些提心吊胆的约会，那些不能言说的委屈，在此刻被他赤裸裸地剥开，暴露在纽约顶楼的强光之下。

“你没有资格评判他，也没有资格评判我的选择。”

“资格？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，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，“这个世界评判一个人的资格，来自于实力。我能给你的是什么？是坐在这里，俯瞰众生的底气。是出入任何场所，无需躲藏的自由。是哪怕明天所有媒体头条都是我们的照片，我也能让他们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的能力。”

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，紧紧锁住我：“而他呢？他能给你什么？除了让你也活在那聚光灯的阴影下，变成一个需要隐藏自己的、不见光的‘秘密’？”

我张了张嘴，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因为我知道，他说的是事实。血淋淋的事实。

“年轻的爱很动人，文溪。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，“但也最容易被现实碾碎。当你一次次独自承受压力，当他为了所谓的‘梦想’和‘粉丝’不得不将你推开的时候，那种滋味，不会好受。”

他放下酒杯，忽然伸手，指尖轻轻拂过我颈间那条纤细的钻石项链。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。

“你看，连你选的饰品，都这么小心翼翼，生怕引起注意。”他的指尖顺着项链，轻轻滑到我的锁骨，停留了片刻。“在我这里，你不需要这样。”

他的触碰带着电流，混合着威士忌的酒气和强大的男性荷尔蒙，几乎要击溃我的防线。愤怒、屈辱、还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无助感，交织在一起。

我猛地向后躲开他的触碰，站起身。

“谢谢你的‘教导’，晏先生。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，“但我的人生，不需要别人来定义什么是‘好受’，什么是‘不好受’。”

我拿起我的手包，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
“文溪。”

他在我身后叫住我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。

我顿住脚步，没有回头。

“你可以走。”他慢条斯理地说，“但你想清楚，关上门，你走出去面对的是什么？是继续那段看不到光的地下恋情，以及随之而来、无穷无尽的担惊受怕。”

“而留在这里，”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，穿透空气，敲击在我的耳膜上，“你可以拥有我所能给予的一切。包括……让你那个小偶像，安稳地待在他的舞台上，不被这场风波吞噬的力量。”

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。

他不仅是在诱惑我，更是在威胁我。他用Julian的前途，作为筹码。

我缓缓转过身，看着他。他依旧坐在那里，姿态闲适，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谈话。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，却清晰地写着：我吃定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