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。
云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,沉重地敲击着耳膜。他看着那只在自己死对头肩上瘫软成泥、毫无廉耻地享受着挠下巴服务的小雪狸,感觉整个世界的荒谬感都浓缩在了此刻。
陆寒辰的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带着哨兵特有的力量感,此刻却异常轻柔地搔刮着小雪狸下颌最柔软的绒毛。小家伙眯缝着眼睛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那模样,惬意得仿佛找到了全世界最舒适的港湾。
“咪呜……”它甚至又往前凑了凑,几乎要把整个脑袋都塞进陆寒辰的掌心里。
云朔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试图用冰冷的空气压下脸上滚烫的热意。这次,他没有再尝试温和的召唤,而是动用了作为主人的绝对权限,一道不容置疑的精神指令强行笼罩住小雪狸。
正享受至极的小家伙浑身一僵,不满地“吱”了一声,身体开始变得虚幻,但它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陆寒辰,直到彻底化为光点,消散在空气中。
肩上一轻,那毛茸茸的触感和令人羞耻的呼噜声终于消失了。
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。
只有玄狐依旧警惕地守在云朔身侧,幽绿的眼瞳锁定着苍狼。而苍狼,只是甩了甩巨大的头颅,银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,仿佛刚才那个任由小东西在自己主人身上作威作福的不是它一样。
“陆教官,”云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声线被他刻意压得比平时更冷,几乎能掉出冰碴子,“任务已完成,异常能量源已确认。若无其他指示,我先告退了。”
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。多待一秒,他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,要么是羞愤到自燃,要么是想把那只丢人现眼的小东西揪出来狠狠教育一顿。
陆寒辰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几乎要红透的耳尖,眼底的笑意更深,却也没有再继续穷追猛打。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。
“嗯,‘蚀骨水母’的孢子源我会处理。”他点了点头,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,但那双看着云朔的眼睛,却依旧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,“云朔同学,回去后写一份详细的任务报告,重点是遭遇精神攻击时的感受和屏障变化。这对研究‘蚀骨水母’的特性很有价值。”
“是。”云朔应下,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。
他微微颔首,算是行礼,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,步伐稳定却比来时快了几分,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来时的廊道走去。玄狐无声地跟上,身影融入主人的阴影之中。
陆寒辰站在原地,看着那抹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仓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。
他这才低下头,轻笑出声。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废弃区回荡,带着难以言喻的愉悦。
“吓坏了啊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伸手拍了拍身边苍狼坚实的臂膀,“看来我们找到了一件比剿灭星盗更有趣的事情。”
苍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,算是回应。它巨大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,银灰色的眼眸望向云朔离开的方向,里面似乎也闪动着某种……意犹未尽?
陆寒辰抬起刚才挠过小雪狸下巴的手指,指尖相互摩挲了一下,仿佛在回味那绝妙的触感。
“原来不是小狐狸,”他唇角勾起一个极富兴味的弧度,眼神锐利如发现了猎物的鹰,“是只……外强中干的小雪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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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朔几乎是冲回自己休息室的。
合金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,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剧烈地喘息了几下,才勉强平复了翻江倒海般的情绪。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依然没有褪去。
精神图景里,小雪狸知道自己闯了祸,缩在角落,把自己团成一个雪白的毛球,只露出一双湿漉漉、写满“我知道错了”的大眼睛,偷偷瞧着主人。
云朔沉下心神,试图用意识严厉地训斥它。可当他的精神力触碰到那团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时,感受到的只有纯粹的依赖、亲近,以及一丝被强行拉回来的委屈。
它只是……本能地靠近了让它感到安心和舒适的存在。
而那个存在,偏偏是陆寒辰。
云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。玄狐在他身边踱步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,似乎在表达着不满,又像是在安抚主人混乱的情绪。
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。镜子里的人,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、过于俊美的脸,眉眼冷峻,唇线紧抿。但仔细看,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薄红,耳根更是红得明显。
这副样子,哪里还有半点“独狼”的冷硬?
全完了。
他辛辛苦苦维持了这么久的形象,在那个男人面前,被自家不争气的精神体几下就扒得干干净净。
最让他心惊的是陆寒辰的态度。那个男人太敏锐,太危险。他看似散漫,实则每一句话,每一个眼神,都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剥开他的伪装,直指核心。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强制手段,只是站在那里,就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几近崩溃。
还有那只苍狼……它对小雪狸的纵容,也透着古怪。
云朔走到洗手台前,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。冰冷的刺激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不能慌。
就算被看到了又怎么样?只要他咬死不承认,继续维持冷漠,陆寒辰总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承认自己的精神体是只粘人精。
对,就这样。
他抬起头,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的自己,试图将刚才所有的失态和慌乱都深埋起来。
就在这时,个人终端再次震动。不是任务指令,而是一条来自陌生编码的讯息,内容简单得令人发指:
【精神屏障后续若有异常,随时联系。】
下面附带着一个私人通讯码。
那串号码的风格,和它的主人一样,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随意和笃定。
云朔盯着那行字和那串号码,手指悬在“删除”选项上,犹豫了足足三秒。
最终,他还是关掉了讯息界面,没有删除,却也没有回复。
只是那串号码,和男人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——“你家的这只小东西,好像……也挺喜欢我的?”——如同魔咒,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。
他知道,有些东西,从今天起,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