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云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,嗡嗡作响。陆寒辰那句话像一根柔软的羽毛,却带着千钧之力,精准地搔刮在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上。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将小雪狸强制收回精神图景。太危险了!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哨兵面前暴露软肋,无异于将咽喉送入猛兽的利齿之下。
然而,意念刚动,他却惊愕地发现,向来与他心意相通的小雪狸,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胶水粘在了原地,不仅没有听从召唤,反而在苍狼温柔的鼻息下,试探着伸出了前爪,扒住了苍狼脸颊边格外厚实柔软的银灰色毛发。
“呜……”小雪狸发出了一声满足的、细小的喟叹,甚至试图把自己整个毛团似的身体往苍狼颈窝里埋。
云朔: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,不用看也知道,此刻必然染上了一层薄红。这该死的、不受控制的精神体!
相较于他的窘迫,陆寒辰却显得从容得多。他甚至没有再看云朔,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两只精神体之间匪夷所思的互动。他的苍狼,那个在传说中撕碎过星盗战舰装甲的凶兽,此刻竟配合地微微侧过头,方便那只还没它爪子大的小东西在自己身上找到更舒适的位置。
“B7区的异常能量,是‘蚀骨水母’的残留精神孢子,”陆寒辰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,却精准地切入了正题,“这东西对哨兵的精神图景有极强的污染性,会诱发狂化。看来,你是被它们逸散的精神攻击波及了。”
他说话时,目光终于从精神体身上移开,重新落回云朔脸上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,又或许是廊道灯光太暗产生的错觉。
“多谢……陆教官解围。”云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声音刻意压得平稳,试图挽回一点摇摇欲坠的冷面形象。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尝试召唤小雪狸。
这一次,或许是危机感过去,小雪狸总算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苍狼的毛发,化作一道微光,融回了云朔的精神图景。肩膀上那令人心悸的毛茸茸触感消失,云朔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,但心底某个角落,却因小雪狸传递回来的、那股属于苍狼的沉稳安心的气息,而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。
玄狐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身边,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,但看向苍狼的眼神,少了几分最初的敌意,多了些许审视。
“分内之事。”陆寒辰随意地摆了摆手,视线在云朔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,“能独自扛住‘蚀骨水母’的精神冲击,不愧是S级。不过,你的精神屏障波动很剧烈,需要立刻疏导。”
这不是询问,而是陈述。
云朔心头一紧。精神疏导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精神接触,对于他这样藏着巨大秘密的人而言,风险极高。他下意识地想拒绝:“我……”
“别逞强,”陆寒辰打断他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‘蚀骨水母’的污染带有延迟性和黏着性,你现在感觉不到,等发作时就晚了。”他上前一步,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属于黑暗哨兵的强大气息瞬间笼罩下来,带着阳光曝晒过的旷野和冷冽雪松的味道,并不令人讨厌,却充满了侵略性。云朔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、属于顶级哨兵的蓬勃生命力带来的细微热量。
苍狼也低吼一声,银灰色的眼眸看向玄狐,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。
云朔抿紧了唇。他知道陆寒辰说的是事实。刚才对抗精神乱流时,确实有几缕异常阴寒的能量试图钻入他的屏障。如果放任不管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……有劳。”最终,理智压过了顾虑,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陆寒辰似乎轻笑了一声,很轻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“放松,交给我。”
他并未像常规疏导那样要求肢体接触,只是抬起了手,修长的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柔和、却无比磅礴的金色光晕。那光芒如同温暖的潮水,缓缓向云朔漫延而来。
云朔闭上眼,强迫自己放松精神屏障。当那股陌生的精神力温柔地探入时,他浑身几不可查地颤栗了一下。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,强大、温暖,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掌控力,却又异常小心谨慎,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陆寒辰的精神力长驱直入,精准地找到了那几缕试图隐藏的阴寒能量,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包裹、净化、驱散。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,云朔甚至没来得及感到多少不适,只觉得原本滞涩沉重的精神图景瞬间变得清明舒畅,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一般。
这就是……黑暗哨兵的力量?
就在疏导即将结束,陆寒辰的精神力准备退出的瞬间——
异变再生!
或许是疏导过程带来了极致的放松,或许是陆寒辰的精神力与他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,那只刚刚安分下去的小雪狸,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!
而且,这一次它目标明确!
白光一闪,它灵活地顺着陆寒辰抬起的手臂,三两下就蹿到了他的肩膀上!然后在云朔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用它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,无比亲昵、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地,蹭了蹭陆寒辰的颈侧!
“!!!”
云朔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陆寒辰显然也愣了一下,疏导的精神力随之微微一滞。他侧过头,看着蹲在自己肩上,睁着圆溜溜、无辜大眼睛的小雪狸,小家伙还“咪呜”叫了一声,尾巴尖愉快地晃了晃。
短暂的寂静后,陆寒辰眼底那点笑意终于彻底漾开,如同冰河解冻,春水初生。他非但没有推开它,反而伸出一根手指,动作自然至极地挠了挠小雪狸的下巴。
“看来,”他抬眸,目光灼灼地看向僵在原地的云朔,语调慵懒拖长,带着致命的调侃,“不只是我家的大家伙单方面喜欢你。”
他的视线在云朔泛红的耳根和试图维持冰山的脸上转了一圈,唇角弧度更深。
“你家的这只小东西,好像……也挺喜欢我的?”
云朔站在原地,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到了脸上。他看着在死对头肩上摊成一张鼠饼、还发出舒服呼噜声的自家精神体,生平第一次,产生了某种名为“绝望”的情绪。
他的冰山面具,在这一刻,碎裂得彻彻底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