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阳光将教学楼的影子投在操场上，分割出明晰的界线。下课铃像是解除了某种禁锢，学生们潮水般涌向食堂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解放了的喧嚣。
左航通常不会在这个高峰时段出现在食堂。他习惯于在教室多留二十分钟，等人流稍散，或者直接去校门外那家环境清静的简餐店。但今天，他有一份需要即时处理的文件落在了学生会的办公室，而办公室就在食堂楼上。他打算取了文件便离开。
食堂里人声鼎沸，混合着各种菜品的味道和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。左航微蹙着眉，尽量避开拥挤的人群，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，目标是侧面的楼梯。他步履很快，身形灵巧地在人流缝隙中穿行，对周遭的嘈杂显得有些不耐。
就在他即将穿过最拥挤的打饭区域时，一阵不同于寻常喧闹的骚动吸引了他的余光。
是那个身影——邓佳鑫。他正排在一个队伍里，而他对面，站着以秦天昊为首的几个人。秦天昊家境富裕，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纨绔，喜欢拉帮结派，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挡在邓佳鑫面前。
秦天昊“新来的，懂不懂规矩？排队看到学长不会让让？”
秦天昊抬着下巴，语气轻佻。
邓佳鑫手里端着刚打好的餐盘，里面是简单的两菜一汤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沉静地看着秦天昊，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。
邓佳鑫“我先来的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。
秦天昊“你先来的？”
秦天昊嗤笑一声，伸手就去推邓佳鑫的肩膀，
秦天昊“我说让我先打，听不懂人话？”
邓佳鑫眉头瞬间拧起，身体下意识地后撤想避开那只手，同时护住自己的餐盘。这一撤一护之间，动作幅度不大，却充满了抗拒的力道。
冲突就在这一瞬间爆发。
秦天昊没想到对方敢躲，推空的手带着惯性，更加用力地往前一搡。邓佳鑫重心不稳，向后踉跄一步，手中餐盘猛地一晃——
时间仿佛被慢放。
那盛着半碗紫菜蛋花汤的碗，从倾斜的餐盘边缘滑脱，里面的汤汁带着几片紫菜和一个完整的荷包蛋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黄绿相间的、不甚美观的弧线。
而左航，正巧步履匆匆地从邓佳鑫侧后方经过。
一切发生得太快。
冰凉的、带着些许油腥味的汤汁，毫无预兆地泼洒在他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上，从右肩胛骨的位置一直蔓延到腰际。那只荷包蛋不偏不倚，在他胸前留下一个湿漉漉、黏糊糊的印记，然后才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上。
左航的脚步僵住了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液体渗透衬衫面料，贴上皮肤的冰凉触感。那黏腻的感觉和紫菜蛋花汤特有的气味，像是一种粗暴的入侵，瞬间摧毁了他维持了一整天的整洁与体面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，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狼藉，然后，抬起眼，目光先落在自己污渍斑斑的衬衫上停顿了一秒，最终，如同凝结的冰棱，精准地刺向刚刚站稳、手里还端着空了一半餐盘的邓佳鑫。
邓佳鑫也愣住了。他看看自己空了的汤碗，又看看左航那件价格显然不菲、此刻却惨不忍睹的衬衫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他脸上那惯有的漠然被打破，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。
邓佳鑫“我……”
他刚吐出一个字。
秦天昊“怎么回事？”
秦天昊看好戏似的抱着胳膊，声音带着幸灾乐祸，
秦天昊“邓佳鑫，你眼睛长后脑勺了？泼谁不好泼到我们左大学霸身上？”
这话像是点燃了引线。
左航没有理会秦天昊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邓佳鑫身上。那清冷的目光里不再是之前在礼堂时的轻微不悦，而是沉甸甸的、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冰冷。他没有咆哮，没有指责，但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更具压迫感。
左航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左航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像冰片刮过玻璃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这不是疑问句，而是陈述句。基于之前礼堂的不快，他几乎立刻将这归咎为一次蓄意的报复。
邓佳鑫原本那点懊恼，在听到这句话和看到他眼神里的断定后，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。他扯了扯嘴角，那点玩味的、带着刺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。
邓佳鑫“如果我说不是，你信吗？”
他反问，语气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挑衅。情况已经够糟了，解释显得苍白，他也不想在秦天昊面前显得弱势。
左航的眼神更冷了几分。信？他只相信眼前的事实和他自己的判断。这件被毁掉的衬衫，这身令人作呕的气味，以及这个三番两次打破他秩序的人。
三个人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对峙着。秦天昊是看热闹的煽风点火者，邓佳鑫是浑身是刺却百口莫辩的肇事者，而左航，则是那个洁癖被触犯、领域被侵犯、冷静表象下怒火正在积聚的受害者。
食堂里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。
这不再只是一件弄脏的衬衫那么简单，它成了点燃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第一次真正碰撞的导火索。这场意外，将把他们的关系推向一个无法预料的、更加激烈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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