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茶楼的木门在周明哲的背影消失后轻轻合上，锁定了二楼客房的宁静。前厅里的空气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搅动了一下，迅速凝结成另一种质感。清月像只轻快的小兔子一样蹦到沉希身边，眼睛闪闪发亮，“老板老板！那块玉是不是有啥问题？我咋感觉它跟活的一样，在‘呼吸’似的！”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好奇，又夹杂着些许兴奋。

寒洲的身影从房梁上无声地滑下，像一片落叶般稳稳站在柱子旁，双手抱臂，语气淡淡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：“血玉沁魂，怨气缠身。那宅子不是吃人，是在‘养’什么东西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像一记闷雷在空气中炸开。

沐言闻言下意识搓了搓胳膊，小声嘀咕：“养……养啥啊？”他的声音颤抖得像是踩到了冰块。

“养尸，养蛊，或者养一个不肯走的‘念’。”沉希指尖轻轻划过盲杖上的纹路，动作从容却不失锋芒。“周家祖上可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。那玉佩上的血，不是天生的，是心头血，而且是自愿献祭的心头血，这才有点‘灵性’，能护住那小子不立刻被宅子里的东西拖走。”

如梦轻轻摇动手腕，幻想铃铛发出几不可闻的清音，像是夜风拂过檐角的铜铃。她蹙眉低声道：“小姐，我在他身上‘听’到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声音，恐惧、贪婪，还有一种很深的愧疚。他说的故事是真的，但没说完。”

“正常。”沉希嗤笑一声，语气像刀刃划过玻璃，“来找我们的，十个有九个都只会说一半。不过无所谓，我们收钱办事，顺便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盲眼似乎“扫”过众人，“帮寒洲看看，那宅子里的东西，会不会和他身体里那两位‘打架的房客’有点关系。”

寒洲眼神微微一动，却没有开口。他默默转身，走到离吴清欢最远的角落坐下，闭目养神，像是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。

“准备一下，子时出发。”沉希下了命令，语气干脆利落，“清月，去把我的那盒‘镇魂钉’拿来；沐言，画二十张‘破妄符’，别用眼泪画！我要效果稳定的；如梦，检查一下‘引魂香’够不够；寒洲……”

她的声音略微一顿，盲眼转向寒洲的方向，少见地带上了一丝严肃：“你，负责在清欢画符的时候，保持安静，别把你那要死不活的气场散出来影响他。”

寒洲：“……” 他没有反驳，只是默默站起身，走到吴清欢对面的角落坐下，闭上眼睛，像一尊雕塑。

**子时，周家祖宅外。**

雨停了，夜色像是泼洒在天地之间的墨汁，浓得化不开。眼前的宅邸黑黢黢地伏在山脚下，飞檐翘角如同某种野兽的獠牙，墙皮斑驳脱落，露出里面的暗青色砖石。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腐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，让人忍不住皱起鼻子。

周明哲缩在清月身后，牙齿打颤，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：“就、就是这里……”

沐言深吸一口气，从符袋里抽出一张“破妄符”，指尖灵力微吐，符纸无风自燃，散发出淡淡的金光。金光所及之处，宅院上空似乎有淡淡的黑气扭曲了一下，像是活物受惊般猛地收缩。

“阴气凝而不散，形成煞了。”沐言脸色发白，声音微微发颤，“这得是死了多少人……”

清月“唰”地抽出「汐月」，剑身的月光石在黑暗中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微光，驱散了周遭一小片寒意。她扬起嘴角，像是在期待一场有趣的挑战：“怕啥，正好给我练剑！”

寒洲没说话，直接迈步走向那扇朱漆剥落、布满铜钉的大门。他的动作沉稳而利落，指尖轻轻划过门板，像是在触碰一件古老的乐器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冰冷与恶意。

“有封印，被强行破开过。”他的声音简短，却透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笃定。

沉希被如梦搀扶着站在众人身后，盲眼“凝视”着宅院深处，眉头越皱越紧：“不止是煞……这里面，有‘规则’。”

“规则？”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。

“就像我的铃铛，一步一响，一步一想。”如梦轻声解释，声音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，“小姐的意思是，这宅子本身，可能是一个巨大的‘规则类’存在，触犯了它的‘规则’，就会遭遇不测。”

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，那扇沉重的大门突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，发出“吱嘎嘎”的声音，自己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。一股比外面更阴冷、更污浊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出，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。

门缝后面是无尽的黑暗，以及黑暗中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女人歌声。那歌声幽怨婉转，唱的是一首谁都听不懂的古调，像是从时间深处爬出来的低语。

周明哲吓得尖叫一声，差点瘫软在地，整个人几乎挂在清月身上。

清月握紧「汐月」，跃跃欲试，眼中的战意像是燃烧的火焰。吴清欢又摸出了几张符纸，手有些抖，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如梦腕间的铃铛无声悬浮在半空中，铃身微微颤动，像在蓄积某种力量。

张清明回头看了沉希一眼，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。

沉希面无表情，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。

“进去。”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，每一个字都像是铁砧上敲打出来的，“看看是它的‘规则’硬，还是我们浮生茶楼的‘规矩’硬。”

寒洲第一个踏入那片黑暗，身影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。

清月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，脚步轻快却坚定。

沐言咬了咬牙，给自己拍了张“宁神符”，也跟着跨了进去。

如梦搀着沉希，走在最后。在跨过门槛的瞬间，沉希微微侧头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：

“血玉引路，怨魂叩门……周家的列祖列宗，沉希携浮生茶楼一众，前来叨扰了。”

大门在她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彻底关上，像一只巨兽合上了嘴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