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一桐的手在黑暗里摸到田曦薇的胳膊,轻轻捏了一下。田曦薇回握她,低声说:“往前爬,别停。”
两人手脚并用,在狭窄通道里缓慢挪动。地面潮湿,石壁冰冷,每一步都带着摩擦声。李一桐指尖忽然碰到一处凹陷,她停下动作,用指甲刮了刮,触感粗糙,像是刻上去的痕迹。
她凑近,用指腹一点点描摹那些划痕。田曦薇察觉她不动,轻声问:“怎么了?”
“这里有字。”李一桐声音发紧,“是我妹妹刻的。”
田曦薇没说话,从口袋摸出铜钱,咬破指尖抹在上面,低声念了几句。铜钱突然发烫,表面浮出纹路,指向斜前方一块松动的地砖。
“生门在尸骨下。”田曦薇说。
李一桐没问为什么是尸骨,也没问生门是什么意思。她直接跪下来,用手扒开那块地砖周围的土。土很松,带着腐味,一挖就塌。田曦薇也蹲下来帮忙,两人没工具,全靠手指。
挖了没多久,李一桐的指甲劈了,血混进土里。她没停,继续往下掏。田曦薇的手背符文开始发烫,她咬着牙没吭声,加快速度。
土层越来越湿,气味也越来越重。李一桐的手突然碰到硬物,她顿了一下,继续扒拉。很快,一根白骨露了出来。
她没尖叫,没后退,只是盯着那截骨头看了几秒,然后继续挖。田曦薇把铜钱按在地上,符文亮起微光,照亮一小片区域。借着这点光,她们看清了——不止一根骨头,是一整具小小的骨架,蜷缩着,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。
李一桐伸手,把那东西抠出来。是个银锁,表面锈迹斑斑,但能看清刻着一个“祭”字,下面还有年份。
田曦薇接过银锁,翻过来细看:“这是第七个。”
李一桐没接话,继续往下挖。第二具骸骨很快出现,同样攥着银锁,年份更早。接着是第三具、第四具……每一具都是孩子,每一把锁都刻着“祭”字和不同年份。
挖到第六具时,李一桐的手抖得厉害。田曦薇按住她的手腕:“你歇一下,我来。”
李一桐摇头,甩开她的手,继续挖。第七具骸骨埋得最深,土最湿,骨头颜色也最暗。银锁卡在指骨间,李一桐费了好大劲才掰开。
锁上刻着“祭”,年份是去年,名字是李一禾。
李一桐盯着那个名字,呼吸变得很重。田曦薇想说什么,被她抬手制止。她把银锁翻过来,用指甲抠边缘。锁壳很薄,一撬就开。里面藏着一张纸,已经发黄发脆,但还能辨认字迹。
是族谱残页,只有一小段,列着几个名字,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“轿”字。最后一个名字是李一禾,后面写着“满月轿”。
田曦薇凑过来看了一眼,低声说:“原来‘满月轿’不是仪式名称,是容器。”
李一桐把残页折好塞进衣领,抬头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轿子载人,也载魂。”田曦薇说,“他们不是在献祭活人,是在收集魂魄,装进轿子里。七个魂,凑齐了才能启动。”
李一桐冷笑:“那我妹妹现在在哪?轿子里?”
田曦薇没回答,低头看着掌心的符文。它正在变红,像被火烧过一样。“共生咒在反应,说明附近有祭品残留的气息。”
李一桐站起来,拍掉手上的土:“那就顺着找。”
田曦薇拉住她:“你现在情绪不稳,容易被反噬。”
李一桐甩开她:“我没事。”
田曦薇没再拦,只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,倒出两粒药丸,自己吃了一颗,另一颗递给李一桐:“含着,能压住怨气。”
李一桐接过吞下,苦味直冲喉咙。她皱了皱眉,没说话。
两人继续往前走,密道渐渐变宽,空气也稍微流通了些。田曦薇边走边用铜钱探路,每次铜钱发烫,她就停下来调整方向。李一桐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那把银锁,指节发白。
走了没多久,前方出现岔路。田曦薇蹲下,把铜钱放在地上,符文指向左边。她刚要起身,李一桐突然开口:“右边。”
田曦薇抬头:“为什么?”
“我妹妹在右边。”李一桐说,“我能感觉到。”
田曦薇盯着她看了几秒,点头:“好,听你的。”
两人转向右边,路更窄,坡度也更陡。走了约莫十几步,李一桐突然停下,耳朵贴在墙上。田曦薇也跟着停下,屏住呼吸。
墙后传来细微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哭,又像是风穿过缝隙的呜咽。李一桐把手按在墙上,低声喊:“一禾?”
哭声停了。
李一桐又喊了一声,这次更大声:“李一禾!是你吗?”
墙后传来一声轻响,像是指甲刮过木板。接着是断断续续的抽泣。
田曦薇抓住李一桐的肩膀:“别喊了,会引来人。”
李一桐没理她,继续拍墙:“一禾,姐姐来了,你别怕。”
墙后突然安静下来。过了片刻,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:“姐……真的是你?”
李一桐腿一软,差点跪下去。田曦薇扶住她,低声说:“她在墙后,我们得砸开。”
李一桐点头,四处张望,想找趁手的东西。田曦薇从包里掏出一把短锤,递给她:“用这个。”
李一桐接过锤子,对准声音传来的方位,用力砸下去。第一下没动静,第二下墙皮裂开,第三下露出木板。她加大力气,连续猛砸,木板终于碎开一个洞。
洞里黑漆漆的,什么都看不见。李一桐伸手进去摸索,指尖碰到冰冷的皮肤。她猛地缩回手,又立刻伸回去,抓住那只手。
“一禾,抓住我!”
洞里的人没动。田曦薇凑过来,用铜钱照了一下。光线下,一只苍白的手悬在洞口,手腕上戴着半截红绳,绳头磨损严重。
李一桐用力往外拉,洞里的人被拖出来一半。是个女孩,瘦得只剩骨头,眼睛闭着,嘴唇干裂。李一桐抱住她,拍她的脸:“一禾,醒醒!”
女孩眼皮动了动,缓缓睁开。眼神涣散,盯着李一桐看了很久,才认出她,嘴角扯了一下:“姐……你来晚了。”
李一桐声音发抖: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女孩抬起手,摸了摸李一桐的脸:“不怪你……他们说,只有你来,我才能走。”
田曦薇蹲下来检查女孩的身体,低声说:“脉搏很弱,得赶紧出去。”
李一桐抱起女孩,转身就要走。田曦薇拦住她:“不能原路返回,那边肯定有人守着。”
李一桐问:“那怎么办?”
田曦薇指着刚才砸开的洞:“从这里穿过去,后面是空的。”
李一桐没犹豫,抱着女孩钻进洞里。田曦薇跟在后面,用铜钱照明。洞后是个小房间,堆满杂物,角落里摆着一口小轿子,红色漆面,挂着铜铃。
田曦薇看到轿子,脸色变了:“就是这个。”
李一桐把女孩放在地上,走到轿子前,伸手掀开帘子。轿内空无一物,但底部刻着符文,和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。
女孩在身后虚弱地说:“姐……别碰它。”
李一桐回头:“为什么?”
“它会吃人。”女孩声音很小,“我已经在里面待了很久……他们把我放进去,又拿出来,说还差最后一步。”
田曦薇蹲到女孩身边,握住她的手:“最后一步是什么?”
女孩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他们只说,要等满月,等姐姐来。”
李一桐走回来,蹲在女孩面前:“谁说的?李守业?”
女孩点头,又摇头:“不只是他……还有长老,还有阿嬷。”
田曦薇皱眉:“阿嬷也参与了?”
女孩闭上眼,声音越来越轻:“她说……这是命……躲不掉的……”
李一桐抓住她的肩膀:“看着我!这不是命!我会带你出去!”
女孩没睁眼,嘴角却弯了一下:“姐……我好累……”
田曦薇探了探她的鼻息,抬头对李一桐说:“她撑不了多久。”
李一桐抱紧女孩,咬着牙说:“那就现在带她走。”
田曦薇站起来,环顾四周:“这房间没有出口,只能原路返回。”
李一桐看向那口轿子:“把它砸了。”
田曦薇愣了一下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砸了它。”李一桐抓起短锤,走向轿子,“既然它是容器,那就毁了它。”
田曦薇没拦她,只退到一边,从包里掏出几张黄符,贴在房间四角:“我帮你挡着,快点。”
李一桐举起锤子,狠狠砸向轿顶。第一下,铜铃响了一声。第二下,轿身裂开一道缝。第三下,符文开始发光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田曦薇大喊:“别停!继续砸!”
李一桐咬紧牙关,一锤接一锤砸下去。轿子发出尖锐的啸声,像人在惨叫。符文越来越亮,最后轰然炸开,碎片四溅。
李一桐被气浪掀翻,撞在墙上。田曦薇扑过来护住她,自己背上挨了几块碎片。房间里烟尘弥漫,等散开时,轿子已经变成一堆烂木头。
女孩躺在地上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吐出一口黑血。李一桐爬过去抱住她:“一禾!”
女孩睁开眼,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些:“姐……我好像……能呼吸了……”
田曦薇检查她的脉搏,松了口气:“怨气散了,她暂时安全。”
李一桐抱紧妹妹,眼泪终于掉下来:“我们回家。”
田曦薇站起身,拍了拍灰:“先离开这儿再说。”
她走到墙边,用铜钱敲了敲,找到一处薄弱点,开始砸。没几下,墙就裂开。外面是条废弃走廊,没人把守。
田曦薇回头:“走!”
李一桐背起妹妹,跟在她后面钻出去。走廊尽头有扇小门,田曦薇推开门,冷风灌进来。门外是后院,杂草丛生,远处有火把晃动。
田曦薇低声说:“他们还在搜,我们得绕路。”
李一桐点头,背着妹妹跟上。三人刚走出几步,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。田曦薇猛地转身,把李一桐姐妹挡在身后。
来人举着灯笼,照出一张苍老的脸——是陈金枝。
她看着她们,叹了口气:“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儿。”
田曦薇没放松警惕:“阿嬷,你来干什么?”
陈金枝放下灯笼,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:“带她们从祠堂后门走,那里没人守。”
李一桐盯着她:“为什么帮我们?”
陈金枝苦笑:“我不是帮你们,我是帮我自己赎罪。”
她把钥匙塞进田曦薇手里,转身要走。李一桐突然开口:“你知道‘满月轿’的真相,对吧?”
陈金枝停下脚步,没回头:“知道又怎样?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李一桐说:“我能。”
陈金枝沉默片刻,低声说:“那你就试试吧。”说完,快步消失在黑暗里。
田曦薇握紧钥匙:“走,去祠堂。”
三人穿过院子,避开巡逻的人,来到祠堂后门。田曦薇用钥匙打开锁,推门进去。祠堂内一片漆黑,只有香案上残留的灰烬。
李一桐把妹妹放在蒲团上,蹲在她面前:“你在这儿等我,我去拿点水。”
妹妹抓住她的手:“别走太久。”
李一桐点头,起身跟田曦薇往外走。刚走到门口,妹妹突然在身后说:“姐……轿子没了,但他们还会找新的……你小心。”
李一桐回头,看见妹妹眼里闪着泪光。她走回去,亲了亲妹妹的额头:“我知道。这次,换我保护你。”
田曦薇站在门口,轻声催促:“快点,天快亮了。”
李一桐最后看了一眼妹妹,转身跟田曦薇离开。两人刚踏出祠堂,远处传来钟声,沉闷缓慢,一共七下。
田曦薇看了眼天色:“离满月还有三天。”
李一桐攥紧拳头:“够了。”
田曦薇问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李一桐盯着祠堂的方向:“我要让他们知道,第七个祭品,不是猎物,是猎人。”
田曦薇笑了:“那我陪你当猎人。”
两人并肩走进晨雾里,背后祠堂的门,缓缓关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