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曦薇站在血泊里，冲周砚清挥了挥手。门关上后，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，轻声说：“妹妹，等我。”
镜框突然响了一声。她抬头，发现其中一面镜子没碎，映出她现在的样子——满脸血污，眼神却亮得吓人。镜中人咧嘴一笑，无声说了三个字。
田曦薇读懂了。
“快逃啊。”
她没动，只把袖口的黑色粉末抖落一些在掌心，用指尖搓开。门外脚步声又起，这次更近，纸张摩擦声也更密集。她转身走到门边，从包里摸出打火机，拇指一按，火苗窜出来。
她蹲下身，将粉末撒在门槛内侧，火苗凑上去，粉末瞬间燃起蓝焰，沿着门缝往外爬。门外传来一声闷哼，脚步声乱了，纸张窸窣声戛然而止。
田曦薇站起身，拍了拍手，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瓶，倒出三粒药丸，塞进嘴里嚼碎。苦味在舌根蔓延，她皱了皱眉，咽下去。
祠堂方向传来钟声，沉闷缓慢，一共七下。她看了眼手表，离子时还有不到一刻钟。
她推开门，走廊空无一人，只有地上残留的纸灰和几滴未干的血迹。她沿着墙根走，拐过两个弯，停在偏殿后窗下。窗户没锁，她轻轻推开一条缝，朝里张望。
殿内点着长明灯，供桌上摆着七个牌位，每个牌位前都放着一碗清水。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，解开系绳，倒出一把糯米，撒在窗台上。糯米落地无声，她又从瓶里倒出几滴液体，滴在糯米上。
糯米立刻泛起白烟，她迅速合上窗，退后两步，点燃打火机，朝窗缝里一扔。
火苗舔上窗纸，瞬间烧开一个洞。浓烟涌出，火势顺着窗框往上爬。她转身就跑，边跑边喊：“走水了！偏殿走水了！”
喊声在夜里传得很远。祠堂方向立刻亮起灯笼，人影晃动，脚步杂乱。她躲在廊柱后，看着几个守卫提着水桶冲向偏殿，长老披着外衣跟在后面，一边跑一边喊：“快！别让火势蔓延到主殿！”
她等人群跑远，才从柱子后闪身出来，朝祠堂正门方向看了一眼。李一桐应该已经进去了。
祠堂内，李一桐贴着墙根移动，铜钱在指间转动，每次转到特定角度，她就停下，等守卫巡逻的脚步声过去。祠堂门口原本有两个守卫，现在只剩一个，背对着她，正伸头张望偏殿方向的火光。
她屏住呼吸，从侧门溜进去。祠堂内光线昏暗，只有香案上点着几支蜡烛。族谱放在正中央的檀木架上，用红绸盖着。
她走到架子前，掀开红绸，手指刚碰到族谱封面，铜钱突然发烫。她低头一看，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小纹路，指向族谱右侧边缘。
她翻开族谱，一页页快速翻找。纸张泛黄，墨迹陈旧，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名字。翻到中间某页时，铜钱猛地一震，她停下动作。
这一页是近三十年的记录。她目光扫过，很快锁定一个名字——李一禾，她妹妹的名字。名字旁边用朱砂画了个圈，圈内写着“第七祭”三个小字。
她手指发抖，指甲掐进纸页。她撕下这一页，纸页刚离手，族谱内突然喷出一股黑气，直扑她面门。她侧身躲开，黑气撞在墙上，留下一道焦痕。
地面震动，香案上的蜡烛齐齐熄灭。黑暗中，她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，低头一看，撕下的纸页渗出血来，血顺着她手腕往上爬，形成扭曲符文。
她咬牙，左手抽出匕首，在右手腕上划了一道。血涌出，与符文相融，符文颜色变淡，但没消失。她将纸页塞进怀里，转身朝门口跑。
刚跑到门口，祠堂大门被推开，李守业站在门口，手里提着灯笼，脸色阴沉：“一桐，这么晚了，你在祠堂做什么？”
她没回答，直接冲过去。李守业伸手拦她，她侧身避开，匕首横在胸前。李守业没追，只冷冷地说：“你以为撕了那页纸，就能改变什么？”
她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他：“至少我能证明，你们杀过人。”
李守业笑了：“杀？我们是在延续家族命脉。你妹妹是自愿的。”
她攥紧匕首，指甲掐进掌心：“放屁。”
李守业摇头：“你不明白。等‘满月轿’到了，你会懂的。”
她不再废话，转身冲进夜色。身后传来李守业的声音：“拦住她！”
她听见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，加快脚步，朝偏殿方向跑。火势已经控制住，但浓烟还在冒。她钻进浓烟里，借着混乱甩开追兵。
田曦薇在偏殿后门等她，见她跑来，一把拽住她手腕：“得手了？”
李一桐点头，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纸页。田曦薇扫了一眼，脸色变了：“第七祭……和青铜牌上的数字对上了。”
李一桐喘着气问：“你那边怎么样？”
“引开人了，但长老们马上会回来。”田曦薇拉她往侧院走，“阿嬷在柴房等我们。”
两人刚拐进侧院，陈金枝从阴影里走出来，手里提着一盏油灯：“跟我来。”
柴房内堆满干草和木柴，陈金枝关上门，插上门栓，转身面对她们：“你们惹大祸了。”
田曦薇把纸页递给她：“阿嬷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，对吧？”
陈金枝接过纸页，手指抚过“第七祭”三个字，声音发颤：“第七个祭品……仪式快满了。”
李一桐问：“我妹妹是第七个？之前六个是谁？”
陈金枝摇头：“不全是活人。有些是替身，有些是魂魄。只有第七个必须是至亲血脉，才能完成‘满月轿’。”
田曦薇皱眉：“至亲血脉？那为什么选我妹妹？李守业不是长孙吗？他怎么没被选？”
陈金枝沉默片刻，低声说：“因为李守业不是纯血。他母亲是外姓人，生下他后就被处理掉了。你妹妹才是真正的纯血继承人。”
李一桐腿一软，扶住墙壁：“你们……你们为了这个，杀了我妹妹？”
陈金枝没回答，只从怀里掏出一块布，展开后露出半截红绳，绳上串着一颗珠子：“这是你妹妹失踪那天戴的。我在井底找到的。”
李一桐接过红绳，攥在手心，指甲掐进肉里。
田曦薇盯着陈金枝：“阿嬷，你到底站哪边？”
陈金枝苦笑：“我谁也不站。我只是想赎罪。”她卷起袖子，露出手臂上同样的血色符文，“我和你们一样，都是被诅咒的人。”
田曦薇低头看自己手背，符文隐隐发烫。她抬头问：“这符文是怎么回事？”
陈金枝叹气：“共生咒。沾过祭品血的人，都会被标记。你们两个现在是一条命，一个死，另一个也活不成。”
李一桐冷笑：“所以你们是想让我们互相残杀？”
陈金枝摇头：“不是我们。是诅咒本身。它需要怨气滋养，越强的怨气，越能维持法阵运转。你们俩的怨气加起来，足够撑到‘满月轿’。”
田曦薇突然笑了：“那正好。我们俩的怨气，够掀了整个李家老宅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有人在拍门：“阿嬷！长老叫你去议事堂！”
陈金枝应了一声，转身对她们说：“从后窗走，去西厢房。周教授在那儿等你们。记住，别信任何人，包括我。”
李一桐盯着她：“为什么帮我们？”
陈金枝没回答，只把油灯塞进她手里：“走吧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”
田曦薇拉着李一桐爬上后窗，跳进院外草丛。两人猫着腰穿过花园，西厢房的灯还亮着。周砚清站在窗前，见她们来了，赶紧打开窗户。
“快进来！”他压低声音。
两人翻窗进屋，周砚清立刻关窗拉帘。他盯着田曦薇手背上的符文，脸色难看：“共生咒？你们碰过祭品血了？”
田曦薇点头：“不止碰过，还沾身上了。”
周砚清抓起她的手仔细看，又去看李一桐手腕上的血符：“麻烦了。这咒一旦激活，解不开，只能靠外力强行打断。”
李一桐问：“怎么打断？”
周砚清松开田曦薇的手：“找到施咒者，杀了他。”
田曦薇笑了：“那简单。李守业就是施咒者，对吧？”
周砚清摇头：“不是他。他只是执行者。真正的施咒者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是你们的祖先。”
李一桐愣住：“祖先？”
周砚清从包里掏出一本破旧册子，翻开其中一页：“李氏先祖立下血契，以七代至亲为祭，换取家族昌盛。每一代必须献祭一名纯血后裔，否则全族遭殃。这咒就是血契的一部分，沾过祭品血的人，自动成为下一任祭品候选人。”
田曦薇问：“那现在轮到谁？”
周砚清看向李一桐：“按族谱顺序，下一个是你。”
李一桐冷笑：“那就让他们来拿。”
窗外突然传来锣声，急促刺耳。周砚清脸色一变：“搜查开始了。他们发现族谱被撕了。”
田曦薇站起来：“我们得离开老宅。”
李一桐摇头：“不能走。我妹妹还在他们手里。”
田曦薇抓住她肩膀：“你现在去就是送死！”
李一桐反手扣住她：“那你教我怎么办？”
田曦薇深吸一口气：“等。等‘满月轿’那天，他们一定会带出所有祭品。我们就在那天动手。”
周砚清插话：“太冒险了。那天法阵最强，你们会被反噬。”
田曦薇笑了：“那就让法阵吞了我们。反正共生咒连着，死也一起死。”
李一桐盯着她：“你不用陪我送死。”
田曦薇摇头：“我说过，从井底到现在，哪次不是我捞你？”她扯了扯嘴角，“这次也一样。”
李一桐没说话，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。
周砚清叹了口气，从包里拿出两张黄符，分别贴在她们额头上：“至少能挡一次致命攻击。别摘下来，除非想死。”
窗外锣声越来越近，火把的光透过窗缝照进来。周砚清压低声音：“床底下有密道，通到后山。你们先躲进去，我拖住他们。”
田曦薇摇头：“一起走。”
周砚清苦笑：“我走不了。我是外人，他们不会杀我，但你们不一样。”
李一桐盯着他：“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，对吧？”
周砚清没否认：“我知道。但我没想到，你们会这么快触发共生咒。”
田曦薇突然问：“教授，你到底是谁？”
周砚清沉默片刻，低声说：“镇魂司最后一代传人。我师父临死前让我来李家，阻止‘满月轿’。但我失败了三次，这次……”他看了她们一眼，“希望你们能成功。”
门外传来砸门声，有人喊：“周教授！开门！长老有请！”
周砚清整了整衣服，转身走向门口：“记住，满月之夜，子时三刻，法阵最弱。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。”
他拉开门，火把的光照进来，映出他平静的脸。他回头看了一眼，轻声说：“别信族谱，别信长老，连阿嬷的话也得掂量。”
门关上，屋里只剩李一桐和田曦薇。田曦薇摸了摸额头上的黄符，轻声问：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李一桐盯着床底：“下去。等满月。”
田曦薇点头，掀开床板，露出黑洞洞的入口。她先钻进去，伸手拉李一桐。两人刚缩进密道，头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。
“搜仔细点！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！”
“族谱被撕了，长老气疯了。”
“听说偏殿的火是田曦薇放的？”
“肯定是她！那女人邪门得很！”
声音渐渐远去。密道里一片漆黑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田曦薇摸索着抓住李一桐的手：“睡会儿吧，养足精神。”
李一桐没动，只低声说：“我妹妹还活着。”
田曦薇握紧她的手：“我知道。我们会找到她。”
黑暗中，李一桐的声音很轻：“如果找不到呢？”
田曦薇沉默片刻，说：“那就让整个李家给她陪葬。”
李一桐没说话，只把头靠在她肩上。密道深处，传来细微的滴水声，像钟表走动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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