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曦薇盯着镜中穿嫁衣的自己,没动。李一桐站在她身后半步,铜钱在掌心压得发烫。周砚清没进门,站在门槛外低声说:“别看太久,它会吸你的神。”
田曦薇没回头,只问:“吸完之后呢?”
“你会变成它。”周砚清声音绷紧,“意识被吞掉,身体留在这儿,穿着嫁衣等仪式完成。”
田曦薇笑了一声,抬脚往前走。镜面映出她的动作,但镜中人没动,依旧半掀盖头,嘴角挂着笑。田曦薇走到镜子前,伸手去碰镜面。指尖刚触到,一股寒意顺着指骨爬上来,像有东西从镜子里往外拽她。
李一桐一步上前,铜钱贴上她眉心。田曦薇身体一震,镜中影像晃了一下,盖头重新垂落,遮住整张脸。
“撑住。”李一桐说。
田曦薇点头,手还按在镜面上。她能感觉到镜后有东西在动,不是风,也不是震动,是活物在爬行。她咬牙,手指用力往下压,镜面发出轻微裂响。
周砚清在门口喊:“别硬来!那不是普通镜子,是法阵引子!”
田曦薇没理他,转头对李一桐说:“带路,找阵眼。”
李一桐没犹豫,拉起她手腕往里走。走廊尽头是扇木门,门缝里透出红光。推开门,屋里七面穿衣镜围成一圈,每面镜子高度不同,角度也不同,正中央空着一块地,地上画着符,墨迹干涸发黑。
田曦薇扫了一眼镜子,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人,全是新娘打扮,有的盖头完整,有的头发散乱,有的脸上带血。她们都不动,眼睛却跟着田曦薇转。
李一桐松开她的手,退到墙边:“你确定要进去?”
田曦薇没答,直接迈步走进圈内。脚踩上符纹那一刻,所有镜子同时亮了一下,镜中新娘齐刷刷抬头,盖头掀起,露出的脸全都惨白浮肿,嘴角裂到耳根。
田曦薇站定,环视一圈,开口说:“我替你们活。”
话音落地,镜面齐齐裂开,血从裂缝里渗出来,顺着镜框往下淌。血滴到地上,没散开,反而聚成细线,朝田曦薇脚下流去。她没躲,任血线缠上脚踝。
李一桐想冲进去,被周砚清一把拽住:“现在进去你会被反噬撕碎!”
“她撑不住!”李一桐甩开他。
“她必须撑住!”周砚清压低嗓子,“她是溢出者,只有她能接住这些怨气,不然全砸你身上,你当场就得疯!”
田曦薇站在血线中央,身体微微发抖,但没倒。她低头看着脚边汇聚的血,忽然蹲下,用手蘸了一点,抹在自己眉心。血一沾皮肤,立刻渗进去,像被吸收了一样。
镜中新娘开始哭,不是嚎啕,是压着喉咙的呜咽,一声叠一声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田曦薇抬起头,对着最近那面镜子说:“哭什么?仇还没报呢。”
镜中人停下哭声,歪着头看她。
田曦薇继续说:“我知道你们不甘心,被人骗进轿子,被人钉进棺材,连名字都没留下。但现在我在,我替你们记着,也替你们讨。”
镜面裂得更厉害,血泪大股涌出,滴在地上发出“滋滋”声,像烧红的铁浸进水里。田曦薇站起身,血线已经缠到膝盖,她没管,只盯着镜中一张张脸:“告诉我,谁害的你们?”
没人回答。只有血越流越多,地面开始积起薄薄一层。田曦薇皱眉,抬脚往前踏了一步,踩进血泊里。血立刻漫过鞋面,黏稠冰冷。
李一桐攥紧铜钱,指甲掐进掌心。周砚清盯着田曦薇背影,嘴唇动了动,最终没出声。
田曦薇又往前一步,离最近那面镜子只剩半臂距离。镜中新娘伸出手,五指贴在镜面上,指甲乌黑发亮。田曦薇也抬手,掌心贴上去。两掌相对,镜面猛地炸开一道裂痕,血喷溅出来,糊了田曦薇半张脸。
她没擦,任血顺着下巴往下滴。镜中新娘张嘴,无声说了几个字。田曦薇盯着她的口型,重复了一遍:“妹妹……还在……他们手里。”
李一桐听见了,脸色骤变:“谁的妹妹?”
田曦薇没回头,只说:“不是一个人的妹妹,是所有人的。”
周砚清突然冲进来,一把抓住田曦薇肩膀往后拖:“够了!再下去你魂会被扯碎!”
田曦薇被他拽得踉跄,血线断了几根,但很快又有新的缠上来。她甩开周砚清的手,声音冷下来:“你怕我死?还是怕仪式失败?”
周砚清噎住,没说话。
田曦薇转身面对他:“你早就知道溢出者会变成什么,对吧?不是容器,是祭品。我接住她们的怨,然后替她们死,仪式才算完成。”
周砚清避开她的眼睛:“理论上有逆转可能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怎么逆转?”田曦薇逼近一步,“还是说,你根本没打算让我活?”
李一桐插到两人中间,铜钱横在掌心:“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。”
田曦薇盯着她,眼神慢慢软下来:“我没想吵,我只是……不想稀里糊涂送命。”
李一桐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
田曦薇深吸一口气,转回身面对镜子。血已经漫到小腿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。她走到正中央,张开双臂:“来吧,全给我。”
七面镜子同时震动,血泪喷涌如泉,瞬间淹到田曦薇腰际。她闭上眼,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但没倒下。血水里浮起细小的颗粒,像沙,又像灰,围着她打转。
李一桐想上前,被周砚清死死按住:“别动!她在融合怨气,现在打断她,所有人都得死!”
田曦薇突然睁眼,瞳孔泛红,声音却平静:“李一桐,听我说。”
李一桐僵在原地。
“血里有DNA,你妹妹的。”田曦薇一字一顿,“真凶没停手,还在用活人养阵。”
李一桐呼吸一滞:“你怎么知道是我妹妹?”
“她们告诉我的。”田曦薇指了指镜子,“每个新娘死前,都见过一个小女孩,穿着蓝裙子,扎马尾,右耳垂有颗痣。”
李一桐腿一软,差点跪下去。那是她妹妹失踪那天的打扮。
田曦薇还想说什么,血水突然暴涨,瞬间没过她胸口。她张嘴想喊,血灌进喉咙,呛得她弯下腰。李一桐挣开周砚清冲过去,铜钱狠狠拍在田曦薇后颈。
血浪骤停。田曦薇咳出一口血水,抬头时眼神恢复清明。她抓住李一桐的手腕,力气大得吓人:“别信族谱,别信长老,连阿嬷的话也得掂量——他们在等‘满月轿’,到时候不光是我,连你也会被塞进花轿。”
李一桐反手扣住她: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。”
田曦薇扯了扯嘴角,想笑没笑出来:“这话该我说。从井底到现在,哪次不是我捞你?”
李一桐没反驳,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。血水退到脚踝,镜中新娘全部消失,只剩空荡荡的镜框和满地血渍。
周砚清蹲下身,用手指蘸了点血,凑到鼻尖闻了闻,脸色难看:“确实是人血,而且……有防腐剂成分。”
田曦薇瘫坐在地上,喘着气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说明血是近期采集的。”周砚清站起来,“有人定期放血养阵,维持法阵活性。”
李一桐扶着田曦薇起身:“我们得找到放血的人。”
田曦薇摇头:“不用找,他们会来找我们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脚步声,很轻,但密集,像一群人踮着脚走路。周砚清冲到门边,从包里掏出黄符贴在门板上。脚步声停在门外,接着是纸张摩擦的窸窣声。
李一桐把田曦薇挡在身后,铜钱横在胸前。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红纸,上面用金粉写着:“吉时已改,子时迎亲。”
田曦薇冷笑:“催命符发得挺勤啊。”
周砚清撕下黄符一角,沾了点地上的血,在红纸上画了个叉。红纸立刻自燃,烧成灰落在地上。他拍拍手:“暂时挡住了,但撑不了多久。”
李一桐问:“子时之前,我们能做什么?”
“找阵眼核心。”周砚清指着地面,“血阵只是表象,真正锁魂的是埋在地下的东西——通常是骨灰坛,或者生辰牌位。”
田曦薇靠着墙喘气:“挖?”
“不用。”李一桐蹲下,铜钱贴地划了一道线,“铜钱会指路。”
铜钱在她指间转了半圈,尖端指向屋子西北角。李一桐走过去,踢开一堆杂物,露出地板上一块颜色略深的木板。她用铜钱边缘撬了撬,木板松动,掀开后是个小洞,里面放着个青瓷坛子,坛口封着红布。
周砚清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捧出坛子:“别碰,这东西沾过人油。”
田曦薇凑近看,坛身刻着七个名字,全是女性,最后一个名字被刮花了,只剩半个“薇”字。
她愣住:“这是……我?”
李一桐拿过坛子,翻转底部,露出一行小字:“溢出者·田氏”。
周砚清倒吸一口凉气:“他们早盯上你了,从你踏进老宅那天起。”
田曦薇突然笑了:“挺好,省得我到处找仇人。”
李一桐把坛子塞回洞里,盖好木板:“带着它,他们会以为仪式还在进行。”
田曦薇点头,撑着墙站起来:“那现在去哪儿?”
“祠堂。”李一桐说,“族谱在那儿,我要亲眼看看,谁把我妹妹的名字写进了祭品名单。”
周砚清拦住她们:“祠堂现在是禁地,长老轮流守夜,你们闯不进去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挪地方。”田曦薇从包里掏出个小瓶子,倒出几粒黑色药丸,“周教授,借你打火机用用。”
周砚清认出那是什么,脸色发白:“你要烧祠堂?”
“烧个偏殿,引开人。”田曦薇把药丸捏碎,粉末撒在袖口,“放心,伤不了古籍。”
李一桐没反对,只问:“需要多久?”
“十分钟。”田曦薇把袖子卷到手肘,“你们趁乱进去,我拖住守卫。”
李一桐盯着她:“一起进。”
“不行。”田曦薇摇头,“我身上怨气重,靠近族谱会触发警戒。你得一个人去。”
周砚清插话:“我跟她去引开守卫。”
田曦薇看他一眼:“你跟不上我。”
周砚清噎住,没再争。
李一桐沉默片刻,从领口扯下一条红绳,系在田曦薇手腕上:“戴着,能挡一次致命攻击。”
田曦薇摸了摸红绳,没道谢,只说:“子时前回来,不然我掀了祠堂屋顶。”
李一桐点头,转身往外走。周砚清跟上,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。田曦薇站在血泊里,冲他挥了挥手,笑容灿烂:“记得买鞭炮,婚礼当天用。”
门关上,屋里只剩田曦薇一个人。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,轻声说:“妹妹,等我。”
镜框突然“咔”地响了一声。田曦薇抬头,发现其中一面镜子没碎,镜面完好,映出她现在的样子——满脸血污,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镜中人咧嘴一笑,无声说了三个字。
田曦薇读懂了。
“快逃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