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曦薇攥着银锁片在巷子里狂奔,脚步踩过青石板发出急促回响。她没回头,但能感觉到身后老宅方向腾起的血雾正朝这边蔓延。猫叫声从七个不同方位传来,一声比一声尖利,像有人用指甲刮着耳膜。
李一桐站在祠堂门口,看着手腕上浮现的血纹。那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,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皮下扎。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,香灰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供桌上的牌位歪斜着,最中间那个裂了道缝——是祖父的名字。
“季氏女可破局。”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,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真实存在。李一桐咬住嘴唇,从袖口抽出匕首。刀刃贴上皮肤时她顿了一下,随即用力划开。血珠滴落在地砖缝隙里,原本干涸的暗红色痕迹突然泛起微光。
田曦薇跑到枯井边时正好是子时。井口结着蛛网,月光照不进去,底下黑得像吞了块墨。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,光束照下去只看到半截断绳和几片腐叶。银锁片在掌心发烫,背面刻的生辰数字隐隐透出红光。
“李一桐你最好别死。”她低声骂了一句,把背包甩到地上开始解腰带。绳子一头系在井沿石墩上,另一头绑住自己腰际。下到一半时脚底突然踩空,整个人往下坠了段距离才被绳子拽住。冷风从底下窜上来,吹得她后颈发凉。
水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。哗啦一声,像是有人在井底搅动水面。田曦薇低头看去,原本干涸的井底不知何时漫起了水,水面浮着个青铜罗盘,盘面上密密麻麻刻满生辰八字。她伸手去够,指尖刚碰到边缘,水面突然暴涨,直接淹到她胸口。
祠堂里的血纹已经爬到肩膀。李一桐跪在地上,血顺着胳膊流到罗盘虚影上。那些生辰数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来,最后停在某个日期不动了。她认得这个日子——是自己的生日。
水面倒影晃了一下,浮现出个小女孩的脸。那孩子穿着红色棉袄,站在井边冲她笑。下一秒画面变了,一只苍老的手从背后伸出来,猛地把小女孩推进井里。水花溅起的瞬间,李一桐看清了那只手上的老年斑——是祖父。
“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。”她喃喃自语,又往伤口上按了按。血流得更快了,罗盘虚影旋转起来,投射出更多画面。每个画面里都有个小女孩被推进不同的地方:祠堂神龛后、厢房衣柜里、祖坟侧柏下。她们穿着同样的红棉袄,脸却越来越像自己。
田曦薇在井底呛了口水。青铜罗盘随着水波晃动,第九道符文突然亮起来,形状像个扭曲的人形。她伸手去碰,符文竟顺着指尖往上爬,在手背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感。水面倒影里多了个穿旗袍的女人,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。
“妈?”田曦薇试探着喊了一声。女人没回应,只是抬起手指向罗盘中心。那里有个凹槽,大小正好能嵌进银锁片。她犹豫片刻,还是把锁片按了进去。罗盘猛地一震,水面炸开一圈涟漪,倒影里的女人突然变成李一桐小时候的模样。
祠堂地面裂开道缝,李一桐跌进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牌位上祖父名字彻底碎裂。下坠过程中她抓住块凸起的砖石,借力翻身落到实地。四周漆黑一片,只有手腕血纹发出微弱红光。她摸索着往前走,脚下踢到个硬物——是半截陶罐,上面贴着褪色的符纸。
田曦薇听见头顶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。井口的月光被遮住了,取而代之的是张人脸。李守业趴在井沿往下看,手里拎着个襁褓。“找到你了。”他说完就把襁褓扔下来。田曦薇侧身躲开,那东西砸在水面上发出闷响,随即传出婴儿啼哭。
哭声越来越大,水面开始冒泡。田曦薇抓紧绳子想往上爬,却发现绳子不知何时被人割断了。青铜罗盘沉到水底,第九道符文的光透过水面映在她脸上。倒影里的小女孩伸出手,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李一桐在地道里摸到扇铁门。门上有锁孔,形状和银锁片一模一样。她把锁片插进去转了半圈,门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。推开门的瞬间,霉味夹杂着药草气息扑面而来。房间中央摆着张木床,床上躺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——是阿嬷陈金枝。
老太太睁开眼,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你知道我会来?”
“季家的女儿都会走到这一步。”老太太撑着床沿坐起来,露出脖颈后狰狞的疤痕,“当年他们把我女儿推下井的时候,我就知道会有今天。”
李一桐握紧匕首:“我母亲也是祭品?”
“她是第一个活下来的。”老太太咳嗽两声,从枕头下摸出本册子,“你祖父以为改了族谱就能瞒天过海,殊不知季氏血脉天生带煞,根本镇不住。”
田曦薇在井底听见上方传来打斗声。李守业的咒骂夹杂着金属碰撞声,随后是重物坠落的闷响。水面突然平静下来,倒影里的小女孩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成年后的李一桐。对方冲她笑了笑,嘴唇动了动。
“割腕。”田曦薇读懂了口型。她看了眼手背上的符文,咬牙用匕首划开手腕。血滴进水里,青铜罗盘重新浮上来,第九道符文完整显形——是个“溢”字。
祠堂地下室的册子摊开在桌上,泛黄纸页上列着七个名字,每个后面都标注了生辰。李一桐找到自己的名字,发现日期被朱砂笔改过三次。老太太指着最后一行小字:“初代契约规定,季氏女若在生辰当日血祭,可反噬立约者。”
“所以祖父选在我生日那天动手?”
“他怕你活到十八岁。”老太太突然抓住她手腕,“现在时辰快到了,你得回去。井底那个才是真正的破局点。”
田曦薇感觉意识开始模糊。血越流越多,水面倒影却越来越清晰。这次出现的是两个李一桐——一个穿着现代装束满脸是血,另一个穿着红棉袄眼神空洞。穿棉袄的那个突然开口:“替我活下去。”
李一桐冲回祠堂时,血纹已经蔓延到锁骨。供桌上的牌位全倒了,只有祖父那个还立着,裂缝里渗出黑血。她抓起香炉砸过去,牌位应声而碎。黑血溅到地上聚成个人形,慢慢显出祖父的脸。
“你果然还是来了。”黑影发出沙哑笑声,“当年就不该留你这条命。”
“为什么选我?”李一桐举起匕首。
“因为你母亲临死前说,季家的女儿会回来讨债。”黑影突然扑过来,李一桐侧身避开,反手将匕首插进自己另一条手臂。血喷溅到黑影上,它发出凄厉惨叫,身形开始溃散。
井底的水突然退去,露出底部的青铜罗盘。田曦薇瘫坐在泥里,看着手背上完整的“溢”字。水面最后映出的画面是李一桐浑身是血站在祠堂中央,脚下踩着祖父的牌位碎片。
老太太在地下室咽气前塞给李一桐一枚铜钱:“去找周砚清,他知道怎么用这个。”铜钱正面刻着“季”,背面是八卦图案。李一桐把它收好,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声呢喃:“第八个位置……留给溢出者。”
田曦薇扯着断绳往上爬,指甲抠进砖缝里磨得生疼。爬到井口时天边泛起鱼肚白,李守业倒在不远处,胸口插着半截陶罐碎片。她踉跄着走过去,发现他手里攥着张照片——是小时候的李一桐,背景正是这口枯井。
李一桐走出老宅大门,晨雾中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。周砚清摘下眼镜擦了擦:“你母亲托我等这一天很久了。”
“她还活着?”
“肉体死了,魂魄被镇在族谱里。”周砚清递给她一本残破册子,“要救她,得先毁掉初代契约。”
田曦薇追上来时正听见这句话。她把手背上的符文展示给两人看:“我好像成了什么‘溢出者’。”
周砚清脸色骤变:“快洗掉!那是契约的备用容器!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李一桐拦住他,“我们需要这个身份。”
晨雾越来越浓,三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。远处传来唢呐声,像是又有葬礼要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