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亮起,田曦薇的消息跳出来时,李一桐正把铜镜塞进枕头底下。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,手指在屏幕上停顿,最终只回了六个字:“来的时候,带点驱邪的东西。越猛越好。”
发完消息,她没再看手机,转身拉开抽屉,把族谱和祖父留下的册子并排压在最底层。窗外纸人依旧贴着,手却抬了起来,指向院门方向。她没动,只是站在窗边,等。
第二天午后,雨势未减。院中搭棚的工人踩着水洼来回走动,李守业撑伞站在檐下,指挥他们调整支架位置。李一桐从祠堂回来后一直没出房门,直到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,混着雨水拍打地面的杂音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门房老头低声说了一句,低头继续擦他的桌子。
田曦薇冲进院子时,直播设备还挂在胸前,镜头歪斜地对着地面。她头发湿透,衣服紧贴在身上,手里攥着一把符纸,另一只手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。她没打招呼,径直往灵堂跑,连伞都没撑。
李守业抬头看见她,眉头一皱,快步迎上去:“这位小姐,灵堂重地,请先登记——”
田曦薇没理他,脚步不停,直接撞开灵堂侧门。香火味混着纸灰扑面而来,她喘着气抬头,一眼就看见站在供桌前的李一桐。
两人同时愣住。
李一桐的手还按在香炉边缘,指尖沾着香灰。田曦薇的直播镜头晃了一下,对准了她的脸。直播间弹幕瞬间炸开,观众刷屏问“这谁”“主播认识”“气氛不对”。
田曦薇张了张嘴,声音卡在喉咙里。她想笑,嘴角却绷得死紧。最后只挤出一句:“哟,李医生,几年不见,你还是这么……冷。”
李一桐没笑,也没动。她看着田曦薇湿透的衣领、滴水的发梢,还有她手里那把被雨水泡软的符纸,沉默了几秒才开口:“你不该来。”
“我偏来。”田曦薇把帆布包甩到地上,水渍在青砖上洇开一圈,“听说七月鬼娶亲,我哪能错过?再说——”她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,“你发消息让我带驱邪的东西,不就是等我来?”
李一桐没接话。她转身走到灵堂角落,拿起一块干布,递给田曦薇:“先把设备关了。”
田曦薇没接布,也没关直播。她盯着李一桐的眼睛,语气轻佻却带着试探:“怎么,怕我说漏嘴?还是怕我拍到不该拍的?”
李一桐伸手,直接按下了直播设备的电源键。屏幕熄灭的瞬间,田曦薇的笑容也淡了。
“这里不是探险直播现场。”李一桐声音很平,“死了人,刚下葬。你这样闯进来,不合适。”
田曦薇把湿漉漉的刘海拨到脑后,盯着李一桐看了好一会儿,忽然笑了:“大学时候你就这样,表面讲规矩,心里比谁都疯。毕业那晚,要不是你室友突然回来,咱俩那杯酒喝完之后的事——”
“别提过去。”李一桐打断她,语气冷下来,“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。”
田曦薇收了笑,把帆布包打开,掏出几样东西摆在供桌上:朱砂瓶、桃木钉、黄符、一小捆红绳,还有一本手抄的《镇煞录》。“我带了能带的,你要哪个?”
李一桐没看那些东西,只问:“你为什么来?真是为了直播?”
“一半是。”田曦薇坦然,“另一半是因为你。你从来不主动找人帮忙,这次破例,说明事情不小。”
李一桐沉默片刻,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张染血的族谱,放在供桌上。“祖父死得不明不白,族谱被人藏在床底,纸人夜里会动,祠堂有密室,阿嬷警告我别查,李守业拦着我不让碰遗物。”
田曦薇拿起族谱,仔细看了看,又翻了翻那本《镇煞录》,眉头越皱越紧。“‘七月娶亲’……老宅、纸人、血族谱——这不是普通凶宅,是‘阴婚局’。有人在用活人续命,或者……替死。”
李一桐点头:“我知道。所以我需要你。你懂这些,我懂人心。我们合作,能把真相挖出来。”
田曦薇盯着她,眼神复杂:“你知道跟我合作意味着什么?一旦沾上这种事,退不了场。轻则被缠上,重则……横着出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一桐语气没变,“但我没得选。”
田曦薇深吸一口气,把族谱放回桌上,伸手拍了拍李一桐的肩膀:“行。老规矩,你负责分析布局,我负责实地探查。不过——”她凑近一点,压低声音,“下次发消息,别光说‘带驱邪的东西’,加个‘求你’会死啊?”
李一桐没躲,也没笑。她看着田曦薇近在咫尺的脸,眼神闪了一下,最终只说:“谢谢。”
田曦薇咧嘴一笑,刚想说什么,灵堂外传来脚步声。李守业站在门口,脸上挂着温和的笑:“两位聊完了?亲戚们快到了,灵堂不宜久留。”
田曦薇迅速把供桌上的东西扫回包里,顺手把直播设备塞进外套内袋,冲李守业挥挥手:“聊完了!我跟一桐是老同学,听说她家里出事,特地来看看。李总别介意啊。”
李守业笑容不变:“怎么会。曦薇小姐大名我早有耳闻,民俗专家,年轻有为。既然来了,不如留下吃顿便饭?”
“好啊!”田曦薇答应得爽快,“正好我饿了。”
李一桐没反对,也没看李守业。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块干布,默默擦掉供桌边缘溅上的雨水。
三人走出灵堂时,田曦薇故意落后半步,趁李守业转身吩咐下人备饭,迅速回头看了眼直播设备——屏幕虽黑,但录制指示灯仍亮着。她嘴角一勾,没关机,只调成了后台录制模式。
回廊拐角处,陈金枝端着托盘迎面走来,看见田曦薇,脚步一顿,眼神警惕。田曦薇冲她灿烂一笑:“阿嬷好!我是田曦薇,一桐的朋友,特地来陪她几天!”
陈金枝没应声,只把托盘往怀里收了收,快步走过。经过李一桐身边时,她嘴唇动了动,声音极低:“别让她留太久。”
李一桐没回应,目送她离开。
饭厅里,李守业安排她们坐在主桌旁侧,亲自斟茶布菜,言语间尽是关怀。田曦薇吃得欢,问东问西,从老宅历史聊到地方风俗,句句不离“七月习俗”“纸人寓意”“祠堂禁忌”。李守业对答如流,滴水不漏。
李一桐全程沉默,只偶尔夹菜,目光始终落在田曦薇和李守业之间,像在观察某种博弈。
饭后,李守业提议带田曦薇参观老宅,被她以“太累想休息”婉拒。李一桐带她回自己房间,关上门,田曦薇立刻瘫在床上,长叹一声:“你哥演技真好,差点把我骗过去。”
“不是我哥。”李一桐纠正,“是堂兄。”
“都一样。”田曦薇翻身坐起,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罗盘,摆在桌上,“刚才吃饭时我偷偷测过,整座宅子气场最乱的是东厢——就是你祖父死前住的那间,对吧?”
李一桐点头。
“还有,”田曦薇压低声音,“直播没关,观众留言里有人说‘纸人刚才抬手了’,还有人刷‘七月娶亲要新娘’——你猜他们是在说谁?”
李一桐没说话,走到窗边,拉开窗帘。两个纸人依旧贴在窗上,这次,它们的手不仅抬起,还交叉在胸前,像在行礼。
田曦薇凑过来,盯着纸人看了几秒,忽然伸手摸了摸纸面,又迅速缩回:“凉的,但不是普通纸。掺了骨灰和朱砂,是‘引魂纸’。”
李一桐转头看她:“你能破?”
“能。”田曦薇咧嘴一笑,“但得等半夜。阴气最重的时候,它们才会显形指路。”
李一桐沉默片刻,忽然问:“如果真有鬼娶亲,新娘是谁?”
田曦薇收了笑,认真看她:“按规矩,得是李家血脉,未婚,生辰八字合阴时——你符合条件。”
李一桐没躲她的目光:“所以,他们目标是我。”
“不一定。”田曦薇摇头,“也可能是别人。比如——”她顿了顿,“你那个失踪的小姑,或者……某个早就该死却还活着的人。”
李一桐眼神一沉。
田曦薇拍拍她的肩:“别担心,有我在,没人能把你嫁出去。活人不行,死人更不行。”
李一桐看着她,忽然伸手,轻轻抱了她一下,很快松开。“别死在这儿。”
田曦薇一愣,随即笑开:“放心,我命硬。倒是你——”她指了指李一桐的心口,“别把什么都憋着。想哭就哭,想骂就骂,我听着。”
李一桐没应声,转身走到桌前,翻开祖父的册子,指着其中一行字:“‘查七月初七那晚谁进了东厢’——还有三天。”
田曦薇凑过去看,点头:“那就三天后动手。今晚先探纸人,明晚摸祠堂,后天——”她咧嘴一笑,“掀他们老底。”
窗外雨声渐密,纸人纹丝不动。直播设备在帆布包里,指示灯微弱闪烁,弹幕滚动如潮:
“纸人刚才眨眼了!!”
“七月娶亲倒计时3天——新娘是主播吗?”
“双女主联手,燃起来了!”
“等等……刚才镜头晃过去,纸人脚下是不是有影子??”
田曦薇没看弹幕,只把罗盘收好,伸了个懒腰:“睡会儿,晚上干活。”
李一桐点头,拉过被子给她盖上,自己坐在桌前,继续翻那本册子。
夜色渐深,雨声未歇。纸人的手,悄悄垂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