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砸在青瓦上,声音沉闷。李一桐推开门,灵堂里烛火晃动,纸灰飘落在她肩头。几个族人站在角落,见她进来,眼神立刻移开。没人上前说话,也没人递香。
她走到供桌前,拿起三炷香,低头拜了三下,插进香炉。香灰簌簌落下,混进满地纸钱里。她没哭,只是盯着祖父照片看了很久,然后转身走向后堂。
李守业跟上来,声音温和:“一桐,节哀。你刚回来,先休息吧,遗物我让下人整理。”
“不用。”她脚步没停,“我自己来。”
他没再拦,只说:“有事叫我。”
祖父房间在西厢尽头,门轴吱呀一声,灰尘扑面。她拉开抽屉,翻出几本旧账册、几件旧衣,叠好放进木箱。床头柜里有个铁盒,打开是几张老照片,她一张张看过,放回原处。
蹲下身时,她瞥见床底有东西卡在缝隙里。伸手去掏,指尖碰到硬纸边缘。拉出来,是一张对折的纸,展开后墨迹斑驳,边角发黄,还沾着暗红痕迹。是半张族谱,名字被血渍盖住大半,只能辨认几个字:李守业、李守礼、李守信——全是叔伯辈的名字。
她捏着纸,指节发白。
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。她抬头,窗纸上贴着两个纸人,一男一女,原本垂手静立,此刻却轻轻晃动,像有人在背后扯线。她盯着看,纸人不动了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缓慢拖沓。陈金枝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一碗热汤,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纸。
“喝点汤,暖身子。”她把碗放在桌上,声音低哑,“夜里凉,别冻着。”
李一桐没接碗,只问:“这族谱,怎么会在床底下?”
陈金枝没答,走近一步,压低嗓音:“莫翻旧账。有些事,翻不得。”
“为什么翻不得?”李一桐声音平静,“祖父死得不明不白,连病历都没留。现在又冒出这张染血的族谱——我不该查?”
陈金枝眼神闪躲,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说:“你不知道的事,比你知道的多。别逼自己知道。”
“那您告诉我。”李一桐上前一步,“祖父是怎么死的?这张族谱上的血是谁的?为什么纸人会动?”
陈金枝摇头,转身要走。
李一桐一把抓住她手腕:“阿嬷,我是他亲孙女。您看着我长大,哪怕只说一句实话。”
老人停下,肩膀微微发抖。她回头,眼里有泪光,却咬着牙没开口。片刻后,她挣脱手,快步离开,关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李一桐站在原地,把族谱重新折好,塞进外套内袋。她走到窗边,纸人依旧贴在窗上,纹丝不动。她伸手摸了摸纸面,冰凉粗糙。
门外传来低语声,是几个族人在走廊说话,声音压得很低,断断续续能听见“守业说……别让她碰……祠堂那边……今晚别去……”
她没出去,只靠在窗边等。雨还在下,滴答声填满屋子。她掏出手机,屏幕亮起,一条未读消息跳出来:“听说李宅七月有鬼娶亲?我明天到,直播探秘,等我!——田曦薇”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,没回,锁了屏。
夜深了,灵堂方向传来诵经声,木鱼节奏缓慢,像在催人入睡。她坐在祖父床沿,手伸进枕头下,摸到一个硬物——是个小铜镜,背面刻着符文,边缘磨损严重。
她握紧铜镜,闭上眼,脑海里全是祖父临终前那通电话。他说:“一桐,回来……家里不对劲……别信任何人……”
电话断得突然,再打过去,已是忙音。
第二天清晨,她下楼时,李守业正在院中指挥工人搭棚。见她下来,他笑着迎上来:“睡得还好吗?今天有几批亲戚要来,你要是累,可以回房歇着。”
“不累。”她说,“我想去祠堂看看。”
他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点头:“好啊,我陪你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她径直往前走,“我自己认得路。”
祠堂门锁着,钥匙挂在门房。她去取,门房老头低头擦桌子,听见她要钥匙,手顿了一下,抬头看她一眼,没说话,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铜钥匙递给她。
祠堂里阴冷,香灰积了厚厚一层。她绕过牌位,走到最里侧的偏室,门虚掩着。推开门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地上散落着几件旧衣,墙角堆着几个空木箱。她蹲下翻找,在箱底摸到一本薄册子,封面无字,翻开第一页,赫然是祖父笔迹:“若我暴毙,必非天命。查守业,查金枝,查七月初七那晚谁进了东厢。”
她合上册子,心跳加快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她迅速把册子塞进怀里,转身出门。李守业站在廊下,手里拿着伞,脸上带笑:“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?”
她点头:“找到了些旧书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他撑开伞,“雨又下了,我送你回屋。”
她没拒绝,跟着他往回走。路过灵堂时,她停下脚步,盯着供桌上的牌位看了几秒,低声说:“祖父不会无缘无故死。”
李守业收起笑容,语气认真:“一桐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。但人死不能复生,别钻牛角尖。”
她没接话,只迈步继续往前走。
回到房间,她反锁上门,把族谱和册子并排摊在桌上。血迹、符文、祖父的字迹、纸人的晃动、阿嬷的警告、守业的笑容——所有碎片在她脑中拼凑,却始终缺了最关键的一块。
她拿起手机,给田曦薇回了条消息:“来的时候,带点驱邪的东西。越猛越好。”
发完消息,她走到窗边。纸人还在,这次,它们的手抬了起来,指向院外某个方向。
她盯着看了一会儿,轻声说:“等着。我会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