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踝的扭伤让凌寒雪获得了三天的病假。她把自己关在寝室里，除了必要的吃饭和去洗手间，几乎不下床。室友们偶尔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，但没人敢多问运动会那天秦振抱她回来的事。柳可铃也异常安静，没再找茬，但这种平静更像暴风雨前的压抑。

凌寒雪试图用看书和做题来麻痹自己，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身影——他在跑道上冷静奔跑的样子，他蹲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冰敷的样子，他抱着自己穿过校园时紧绷的下颌线，还有他离开时那句不容置疑的“下周一，老地方”。

“疯子。”她低声咒骂一句，用力甩头，想把那张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。

周一转眼就到。脚踝消肿了不少，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。凌寒雪磨蹭到放学铃响，看着同学们陆续离开，心里天人交战。

去，还是不去？

去了，意味着再次踏入他设定的轨道，意味着默许这种扭曲的关系继续。

不去……她几乎能想象到秦振会有什么反应。那个疯子，绝对做得出让所有人都难堪的事情。

最终，对未知惩罚的恐惧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隐秘的期待，促使她拖着依旧不便的腿，慢慢挪向了顶楼那间废弃画室。

画室的门依旧虚掩着。她推开门，熟悉的灰尘和松节油味道扑面而来。夕阳斜照，秦振已经在那里了。

他没有坐在课桌上，而是站在窗边，背对着门口，望着窗外。听见开门声，他缓缓转过身。

几天不见，他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些，下颌线条更加锋利。身上穿着干净的校服，掩盖了运动时的戾气，却多了几分沉静的压迫感。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依旧有些不便的腿上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恢复平静。

“还能走？”他问，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
凌寒雪扶着门框，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秦振没再说什么，走到那张旧画案前。画案已经被仔细擦拭过，灰尘不见了，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和一叠稿纸。他甚至搬来了两把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椅子。

“坐。”他指了指导师椅旁边的那把。

凌寒雪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慢慢走过去，小心地坐下，将受伤的脚轻轻搁在一旁。

秦振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，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物理书，翻到电磁感应那一章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讲题，而是将书推到她面前。

“先看一遍例题，把你不理解的步骤圈出来。”

他的语气很平淡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……正常？没有之前的嘲讽，也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，就像一个……普通的辅导者？

凌寒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。

秦振迎上她的目光，黑眸深邃：“看题。”

凌寒雪收回视线，低下头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。电磁感应确实是她的薄弱环节，几道例题看下来，有几个地方卡住了。她拿起笔，按照他说的，在草稿纸上圈出疑问点。

过程中，秦振就安静地坐在旁边，看着窗外，或者随手翻动着另一本书，没有打扰她。

直到她圈完所有疑问，放下笔，他才转回头，拿起她面前的草稿纸看了看。

“这里，”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圈，“楞次定律的应用，方向判断错了。”

他开始讲解。声音不高，语速平稳，思路清晰得可怕。他不仅讲清了这道题，还将相关的知识点串联起来，深入浅出，比老师讲的更加透彻。

凌寒雪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。她发现，当他专注于讲题时，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场会收敛很多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、智力上的优越感。这种时候的他，甚至……有点迷人。

“懂了吗？”讲完一个难点，他停下来问她。

凌寒雪下意识地点点头。
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继续下一个疑问点。

时间在安静的讲解和偶尔的问答中悄然流逝。夕阳的余晖逐渐由金黄变为橙红，将画室染上一层暖色调。灰尘在光柱中飞舞，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。

讲完所有疑问点，秦振合上书。“剩下的，自己做练习。”

凌寒雪拿出练习册，开始做题。有他刚才的讲解打底，思路顺畅了很多。秦振则拿起他自己的书，靠在窗边看了起来。

画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，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。一种奇异的平和氛围弥漫在空气中，冲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。

凌寒雪做完最后一道题，轻轻舒了口气，抬起头，发现秦振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，正静静地看着她。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，让他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，看起来柔和了许多。
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
凌寒雪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慌忙低下头，假装检查答案。

“做完了？”秦振问。

“嗯。”凌寒雪小声应道。

秦振站起身，走到她旁边，俯身看向她的练习册。他靠得很近，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再次将她笼罩。凌寒雪身体微微一僵，一动不敢动。

他快速扫了一眼她的答案，然后伸出食指，点在一道题的最终结果上。

“这里，计算错误。”他的指尖轻轻点着那个数字，体温透过薄薄的纸张传来。

凌寒雪顺着他的指尖看去，果然是一个粗心导致的计算失误。她的脸颊有些发烫。

“下次仔细点。”秦振直起身，声音依旧平淡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。

凌寒雪低着头，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

“脚还疼吗？”他忽然问。

凌寒雪愣了一下，摇摇头：“好多了。”

秦振没再说话，只是看着她。目光沉静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
凌寒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边缘。

许久，秦振才移开视线，声音低沉地开口：“走吧，送你回宿舍。”

“不用了……”凌寒雪下意识地拒绝，“我自己可以……”

秦振已经拿起了她的书包，不容置疑地说：“你脚不方便。”

说完，他率先朝门口走去。

凌寒雪看着他的背影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站起身，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。

这一次，他没有抱她，只是放慢了脚步，走在她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，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。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，投射在安静的走廊墙壁上。

一路无话。

直到快到女生宿舍楼，秦振才停下脚步，将书包递还给她。

“明天继续。”他说，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。

凌寒雪接过书包，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。

秦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
凌寒雪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，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出现了。

今天的他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。

少了些戾气，多了点……耐心？

这种变化，让她更加不安。

她好像，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疯子了。

而更可怕的是，她发现自己，似乎并不排斥这种看不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