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振那句“明天不用来了”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。凌寒雪说不清是解脱还是失落,只觉得接下来几天,生活仿佛缺了一角。放学后不用再去那间废弃画室,时间突然空了出来,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。
没有秦振的“辅导”,柳可铃果然又开始蠢蠢欲动。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刁难重新出现,比如值日时被分配最脏最累的活,或者发下来的试卷莫名其妙多了几道折痕。凌寒雪都默默忍了,比起秦振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,这些小打小闹反而显得可以忍受。
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书本,试图用繁重的学业填满那份莫名的空虚。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,她破天荒地冲进了年级前五,数学和物理更是接近满分。班主任在班上大力表扬了她,这次,底下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实的惊讶和些许敬佩。
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物理老师,都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,询问她最后那道超纲题目的解题思路。凌寒雪含糊地说是自己看了些参考书,心里却清楚,那道题的关键解法,是秦振在画室里用炭笔在灰尘上勾勒出来的。
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复杂。
周五下午,学校组织秋季运动会。凌寒雪对体育项目没什么兴趣,报了个最简单的女子4x100米接力,被安排在第二棒。
运动场人声鼎沸,彩旗招展。凌寒雪换上运动服,在候场区做着简单的热身。她所在的班级看台位置不错,能清晰地看到跑道。
男子三千米长跑即将开始,跑道上聚集了各班的选手。凌寒雪无意中一瞥,竟然在起跑线附近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身影——秦振。
他居然会参加运动会?还是最耗体力、最不讨好的长跑项目?
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背心和短裤,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小腿肌肉,在一群或紧张或兴奋的选手中,显得格外冷静,甚至有些漠然。阳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,仿佛镀了一层光,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,包括不远处看台上,紧紧盯着他的柳可铃。
发令枪响,选手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。秦振并不在最前面,他保持着一个稳定的节奏,跑在队伍中游位置,表情没什么变化,呼吸平稳,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。
凌寒雪收回目光,不再关注。她自己的项目很快也要开始了。
女子4x100米接力赛气氛热烈。凌寒雪站在第二棒的接力区,看着第一棒的队友奋力冲来,心脏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。她深吸一口气,摆好起跑姿势。
交接棒很顺利!凌寒雪握紧接力棒,铆足了劲向前冲去!风声在耳边呼啸,她能感觉到看台上班级同学的呐喊助威。转弯,进入直道,她看到了前方第三棒队友伸出的手!
就在她准备交棒的一瞬间,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别班的女队员,似乎是跑错了道,直直地朝着她撞了过来!
“小心!”
惊呼声中,凌寒雪根本来不及躲闪,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!天旋地转间,她感觉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,整个人失去平衡,狠狠摔倒在塑胶跑道上!
接力棒脱手飞出,在地上滚出老远。
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。
凌寒雪趴在地上,疼得眼前发黑,脚踝处火辣辣的,肯定扭伤了。撞她的那个女生也摔得不轻,正龇牙咧嘴地爬起来。
班级同学和老师纷纷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。校医也提着药箱跑了过来。
凌寒雪被扶到跑道边的休息区坐下,校医检查了她的脚踝,初步判断是韧带扭伤,需要冰敷和休息。疼痛和挫败感让她鼻子发酸,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就在这时,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。围观的学生自动分开一条通道。
刚刚跑完三千米、额发还被汗水浸湿的秦振,拨开人群,走了过来。他呼吸还有些急促,胸口微微起伏,但眼神却锐利如刀,直接落在凌寒雪红肿的脚踝上。
“怎么回事?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,却依旧冰冷。
旁边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解释着刚才的意外。
秦振没说话,蹲下身,伸手就要去碰凌寒雪的脚踝。
“别碰我!”凌寒雪下意识地把脚缩了缩,声音带着哭腔和抵触。
秦振的动作顿住了。他抬起头,黑眸沉沉地看着她,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。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未散的戾气,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焦灼?
“疼不疼?”他问,声音低了几分。
凌寒雪咬着嘴唇,扭过头不看他。
秦振不再询问,也不顾她的抗拒,直接伸手,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,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受伤的脚踝,避开红肿最厉害的地方。
他的手掌很大,因为刚运动完,带着灼人的温度,透过皮肤传来,与脚踝的剧痛形成奇异的对比。
凌寒雪浑身一颤,想挣脱,却被他稳稳按住。
“别动。”他命令道,然后对旁边的校医说,“冰袋。”
校医连忙递过冰袋。秦振接过,用毛巾包好,然后极其小心地、轻轻地敷在凌寒雪红肿的脚踝上。
冰凉的触感暂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。
整个过程,他都蹲在她面前,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她的伤处,侧脸线条在运动后的潮红中显得不再那么冷硬。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,包括匆匆赶来的柳可铃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。
凌寒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看着他额角滑落的汗珠,看着他小心翼翼为自己冰敷的动作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,一种酸涩又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。
这个疯子……他到底想怎么样?
一会儿霸道地将她视为所有物,一会儿又用这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出现……
“能走吗?”秦振抬起头,问她。
凌寒雪摇了摇头,脚一沾地就钻心地疼。
秦振站起身,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他弯下腰,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,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,稍一用力,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!
“啊!”凌寒雪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。
“我送她去医务室。”秦振丢下这句话,无视了周围足以掀翻屋顶的惊呼和议论,也无视了柳可铃那张扭曲的脸,抱着凌寒雪,径直穿过人群,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。
凌寒雪靠在他怀里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、因为刚运动过而急促有力的心跳,还有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那股独特冷冽的气息。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,连耳根都红透了。
“放我下来……我自己能……”她挣扎着,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别乱动。”秦振低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深邃,“除非你想再摔一次。”
他的手臂结实有力,怀抱并不温暖,甚至带着运动后的汗湿,却有一种奇异的安稳感。
凌寒雪停止了挣扎,将滚烫的脸埋低了些。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,只剩下他沉稳的心跳和脚步声。
这个疯子……
她好像,真的有点搞不懂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