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像一道赦令，又像一道催命符。
凌寒雪磨蹭着收拾书包，看着同学们嬉笑着离开教室，心里乱成一团麻。去，还是不去？
秦振的威胁言犹在耳。他不是在商量，是在下达最后通牒。她毫不怀疑，如果她不去，柳可铃那边立刻就会有新的动作，而且只会比之前更恶劣。那个顶楼东边的小教室，像是一个未知的陷阱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
可是，如果去了，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默认了他的“所有权”，心甘情愿走进他设定的游戏规则？
这两种选择都让她感到窒息。
最终，一种不甘和倔强占了上风。她倒要看看，秦振这个连课都不好好上的人，能“教”她什么！而且，或许能在接触中，找到摆脱他的方法？
抱着这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心态，凌寒雪深吸一口气，朝着顶楼东边那间废弃的、据说以前是美术活动室的小教室走去。
教室门虚掩着。她轻轻推开，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和松节油残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教室里很空，只有几副蒙尘的画架堆在墙角，夕阳透过沾满污渍的玻璃窗，投下昏黄的光线。
秦振已经在了。
他背对着门口，坐在一张旧课桌上，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地，另一条腿垂下来，轻轻晃荡。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，正低头看着，侧脸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，却依旧勾勒出冷硬的线条。
听到开门声，他头也没抬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把门关上。”
凌寒雪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反手关上了门。隔绝了走廊的声音，教室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，只有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。
她站在原地，有些无所适从。
“过来。”秦振合上书，抬起头，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。
凌寒雪抿着唇，慢慢走过去，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秦振从课桌上跳下来，动作利落。他走到窗边一张布满灰尘的旧画案前，随手用袖子拂了拂，然后将手里那本书扔在上面。
凌寒雪看清了，那是一本高等数学的参考书，比她目前学的要深奥得多。
“哪里不会？”他转过身，靠在画案边，看着她。
凌寒雪愣了一下。他……是认真的？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她数学并不差，只是有几道竞赛题的思路不太清晰。
秦振似乎没什么耐心等她组织语言，直接拿起那本书，翻到某一页，指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：“这个。”
凌寒雪凑过去看，正是她卡壳的那道题。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秦振一眼，他是怎么知道的？
秦振没理会她的惊讶，拿起旁边不知谁落下的一截炭笔，在蒙尘的画案上开始演算。他的思路极其清晰，步骤简洁明了，甚至比老师讲的还要容易理解。炭笔划过灰尘，发出细微的声响，一个个数学符号和公式在他笔下流畅地呈现。
凌寒雪不知不觉被吸引，专注地看着。他讲题的时候，身上那种迫人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不少，只剩下一种纯粹的、属于智者的冷静和锐利。
“……所以，这里的关键是换元。”他写完最后一步，放下炭笔，看向她，“懂了吗？”
凌寒雪下意识地点点头。他讲得确实很好。
“嗯。”秦振似乎满意了，不再看她，转身又坐回了那张课桌，重新拿起他自己的书看了起来，仿佛刚才那个耐心讲解的人不是他。
凌寒雪看着画案上那清晰工整的演算过程，心情复杂。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，默默地将解题过程抄录下来。
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。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，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几乎成了固定的模式。放学后，顶楼小教室。秦振总会提前等在那里，有时是数学，有时是物理，甚至有一次是英语长难句分析。他讲题言简意赅，从不废话，讲完就自顾自看自己的书，把凌寒雪当成空气。
凌寒雪从最初的戒备和抗拒，到后来渐渐习惯。她不得不承认，秦振的“辅导”效率极高，很多她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问题，经他点拨，往往茅塞顿开。她的成绩，尤其是理科，有了明显的提升。
但这种“提升”并没有带来喜悦，反而让她更加不安。她像是在饮鸩止渴，明知道这“帮助”背后是危险的代价，却无法拒绝它带来的切实好处。
而且，在这种密闭的、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，一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。
比如，他讲题时，偶尔会靠得很近，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气息，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投下的阴影。比如，他递过书或笔时，指尖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，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。比如，有次她不小心被画架绊了一下，他伸手扶住她的腰，那只手沉稳有力，停留的时间却短暂得像是错觉。
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，都让凌寒雪心跳失序，随后便是更深的自我唾弃。她怎么能对这个霸道、危险、视她为“东西”的疯子，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反应？
这天，秦振讲完一道电磁学的难题，照例坐回他的“专属座位”看书。凌寒雪收拾好东西，准备像往常一样默默离开。
就在她走到门口时，秦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疲惫？
“明天，不用来了。”
凌寒雪脚步一顿，愕然回头。
秦振依旧看着书，侧脸对着她，看不清表情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脱口而出。问完就后悔了，这听起来像是她多期待来似的。
秦振翻过一页书，声音平淡：“有事。”
凌寒雪站在原地，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。是松了口气，还是……一丝莫名的失落？她甩甩头，压下这荒谬的情绪。
“哦。”她低低应了一声，拉开门，走了出去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。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不用来了。
这意味着，这段扭曲的“辅导”关系，暂时结束了？
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。可为什么，心里某个角落，却空落落的？
她甩甩头，加快脚步，试图将那个坐在昏黄光影里、身影孤寂又强大的疯子，从脑海里驱逐出去。
她知道，这不可能轻易结束。
他说的“有事”，是什么事？
而暂时的停止，是为了下一次，更深入的介入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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