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艇划开蔚蓝的海面,朝着远处的离岛疾驰而去。丁程鑫独自坐在后排,海风猛烈地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衫,也将他最后一点惺忪睡意彻底吹散。
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在门口被马嘉祺撞见那副糟糕模样的热度,混杂着对自己竟然睡得如此沉、如此毫无戒备的懊恼。他抬手,有些烦躁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卷发,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触碰到耳垂——那里仿佛还留着睡梦中压在枕头上的微麻感,以及……醒来时,那莫名加快的心跳余韵。
马嘉祺刚才的眼神……很平静,甚至称得上温和,没有他预想中的探究或任何令他不适的意味。就像只是完成一项普通的通知任务。可越是这种“正常”,反而让丁程鑫心里更别扭。他宁可对方像以前那样带着某种压抑的侵略性,那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竖起尖刺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……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,甚至生出一丝自己是否反应过度的怀疑。
离岛很快出现在视野中,葱郁的热带植被覆盖着起伏的山丘,洁白的沙滩像一条玉带环绕。码头上,先抵达的大部队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开始活动。丁程鑫一眼就看到了那六个分散在人群中却依旧显眼的身影——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,将他可能会参与的几个任务点附近的“闲杂人等”都隔开了些,留出了一片相对清净的区域。
快艇靠岸,丁程鑫跳下船,踩在细腻的沙滩上。导演见他到来,简单交代了今天的生态考察任务:分组记录特定区域的植物种类、观察潮间带生物,并收集一些无害的样本。
丁程鑫领了任务卡和工具,正准备独自前往分配给他的区域,张真源不知从哪边自然地走了过来,手里也拿着记录板和工具。
“程程,”张真源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,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,“我这边的区域好像和你挨着,有一段路重合,一起过去吧?顺便,早上峻霖和亚轩跟本地向导聊了聊,这边有一种带刺的藤蔓容易划伤人,他们标注了几个点,我给你指一下。”
理由充分,态度坦然,没有任何越界的亲昵。丁程鑫看着张真源摊开的地图上确实清晰的标注,又瞥了一眼远处正被宋亚轩“缠着”问东问西的本地向导,沉默了两秒,点了点头。“嗯。”
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与树林交界的小径上。张真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真的只是沿途指点着需要注意的植物和地形,偶尔提醒丁程鑫注意脚下湿滑的礁石。他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,只有檀香宁神的木质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,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,并不惹人反感。
丁程鑫起初还有些戒备,但张真源的表现无可指摘,他便也渐渐放松下来,专注于手中的任务。他发现,张真源指出的几个潜在危险点确实存在,避开后行进顺畅了许多。甚至当他需要记录一种长在高处枝叶间的蕨类时,张真源已经默默找来了一个便携的小梯凳,平稳地放在树下。
“这个高度应该够了。”张真源说,自己则退开几步,背对着丁程鑫,像是在观察另一侧的植物,实则无形中挡住了可能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干扰。
丁程鑫站在梯凳上,小心地取样、拍照、记录。海风吹过,带来他自身无法完全控制的、比平日浓郁的雪松气息,也带来了身后张真源身上稳定温暖的檀香。两种气息在潮湿的海风里短暂交融,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他做完记录,从梯凳上下来,脚踩在松软的沙地上,微微晃了一下。张真源几乎是瞬间就转过身,手臂虚抬了一下,却又在丁程鑫稳住身形后迅速放下,仿佛只是偶然的动作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丁程鑫低声道,声音几乎淹没在海浪声里。
张真源笑了笑,没说话,只是示意继续往前走。
整个上午,类似的场景在不同的时间、以不同的方式上演。当丁程鑫需要辨认一种罕见的贝壳时,贺峻霖“刚好”拿着图鉴路过,精准地翻到那一页递给他;当他在潮间带岩石上弯腰观察太久,感觉腰有些酸时,严浩翔沉默地递过来一瓶拧开的、温度适宜的电解质水,放在他旁边的石头上,然后径直走开去检查自己的样本;当他记录完一片区域,抬头寻找下一个任务点时,刘耀文会从某个角落冒出来,手里拿着一根削好的树枝,指着某个方向:“程程哥,那边好像有你任务卡上说的那种红树林幼苗,我刚看到了。” 眼神亮晶晶的,带着点邀功的意味,却又在丁程鑫看过去时,略显笨拙地移开视线。
最让丁程鑫感到微妙的是马嘉祺和宋亚轩。马嘉祺似乎总在统筹协调,时不时与工作人员沟通,确保路线安全和任务衔接,目光却总能精准地落在他身上,在他可能需要帮助的前一刻,做出最合理的安排。而宋亚轩……则像是用不完的精力,在附近跑来跑去,一会儿惊呼着发现奇怪的螃蟹,一会儿又采来一把色彩鲜艳(但无毒)的野花,趁丁程鑫不注意,飞快地塞进他装样本的篮子里,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,哼着歌跑开,留下丁程鑫对着那簇突兀的鲜艳,愣神片刻后,无奈地抿了抿唇。
这一切都进行得极其自然,仿佛只是队友间合理的互助,或者节目效果需要的互动。没有刻意的靠近,没有令人窒息的注视,没有越界的言语。他们只是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,却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,提供恰到好处的支撑,然后悄然退开,留给他足够的空间。
丁程鑫不是没有察觉。这种被细致周全地“照顾”着的感觉,陌生又熟悉。陌生是因为,自从关系破裂后,他们就再没有过这样平和的、不带刺的相处。熟悉是因为……很久以前,在他们还亲密无间的时候,这种默契的守护似乎也时常发生。
只是那时候,他坦然接受,并回以同样的关怀。而现在,他只能被动地、带着警惕地接受,然后陷入更深的矛盾和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。
他的身体是诚实的。在这些无声的“守护”下,他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异常顺利,体力消耗也降到了最低。易感期的不适似乎都被海风和阳光冲淡了些,精神是一种久违的、松驰的疲惫,而非紧绷的消耗。
中午,节目组在沙滩边的树荫下安排了简单的野餐。丁程鑫拿着餐盒,习惯性地想找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。然而,几个最好的(荫凉、避风、视野好)位置,似乎都“恰好”被那六人以各种理由占据或“预留”了。最终,他在一片相对安静的树荫下坐下,刚打开餐盒,就发现里面的内容和他早上选的不太一样——多了一份他喜欢的本地水果沙拉,少了一些他不太适应的辛辣调料。
他抬头,不远处,马嘉祺正和导演低声讨论着什么,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。张真源在帮工作人员分发饮料,宋亚轩在逗弄一只沙滩上的小螃蟹,贺峻霖在摆弄他的相机,严浩翔望着海面,刘耀文则在和另一个嘉宾比划着说什么。
每个人都看似忙碌,无暇他顾。
丁程鑫拿着叉子,戳了戳那份多出来的、清甜爽口的水果沙拉,又看了看自己餐盒里被替换掉的、此刻正安静躺在不远处垃圾桶里的辛辣配菜包装纸。
他低下头,默默吃了起来。水果很甜,汁水充沛,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正午的暑热和口干。
一顿饭吃得安静。周围依旧有交谈声、海浪声、鸟鸣声,但他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,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,只有他一个人,和这份被悄然调整过的、合他心意的午餐。
饭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。丁程鑫走到一处远离人群的礁石旁,背靠着粗糙温暖的岩石,面向大海坐下。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,来消化这半天来过于“顺遂”的经历,以及心里那团越缠越乱的思绪。
海风拂面,带着咸腥的气息。他闭上眼睛,试图放空大脑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靠近,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。
丁程鑫没有睁眼,但他知道是谁。那冰镇黑朗姆般冷冽又醇厚的气息,太有辨识度。
严浩翔没有说话,只是将一件轻薄防晒的白色衬衫,轻轻放在了他手边的礁石上。衬衫是新的,带着干净的皂角香,显然是特意拿来的——丁程鑫今天只穿了短袖,而这处礁石虽然荫凉,但下午的阳光会偏移,很快就会晒到。
放下衣服,严浩翔便转身离开了,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海浪声中。
丁程鑫睁开眼,看向那件叠放整齐的衬衫。白色的棉麻布料,在深色的礁石上格外醒目。
他伸出手,指尖触及柔软的布料,顿了顿,终究还是拿了起来,抖开,披在了身上。尺寸稍大,将他瘦削的肩膀和手臂都包裹了进去,带着一点陌生的、属于严浩翔的、极其清淡的气息,更多的则是阳光和洁净的味道。
很暖和,也……挡住了可能会晒伤他的紫外线。
他重新靠回礁石,拉高了衬衫的领子,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。
海浪周而复始,冲刷着沙滩。远处传来隐约的嬉笑声。
丁程鑫望着无边无际的、蓝得令人心慌的大海,嘴唇微微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最终,却只是极轻地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所有未出口的疑问,所有盘旋的思绪,所有复杂的感受,都化作了一声消散在海风里的、无声的……
欲言,又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