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树叶又落了二十载,城门口的老槐树愈发粗壮,枝桠遮天蔽日,将报亭裹在一片温润的绿荫里。雷念安提着行李箱站在巷口时,夕阳正透过叶隙洒下来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极了小时候趴在柜台上,看父亲笔尖划过纸页的碎光。
他已是一名地质勘探工程师,常年奔波在荒山野岭,口袋里始终揣着那只褪了色的糖纸船。船身的“松燃”二字早已模糊,却被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,橘子味的余温仿佛还藏在褶皱里,陪着他熬过无数个野外的寒夜。
报亭的浅木色漆又补过几次,窗沿的茉莉布帘换成了素色棉麻款,却依旧飘着熟悉的橘子糖香。雷淞然坐在柜台后,头发已染上风霜,却还在握着那支旧铱金笔,在报纸副刊上写着“松燃”专栏。虞卿坐在旁边的藤椅上,戴着老花镜,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边的笔记本,正是当年那本《矿工夜话》。
“爹,娘。”念安的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,却难掩激动。
雷淞然手一顿,钢笔在纸页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。他抬起头,看清来人时,眼眶瞬间红了。虞卿也摘下眼镜,站起身时,旗袍的裙摆轻轻晃动,像极了念安记忆里的模样。
“回来了。”雷淞然放下笔,起身时动作有些迟缓,却还是快步走到儿子面前,握住他的手。父亲的掌心依旧带着薄茧,只是比从前更粗糙些,指腹蹭过念安的手背,像在确认什么。
虞卿端来一杯温热的红枣茶,指尖有些颤抖:“路上累了吧?快坐下歇歇。”
念安坐在小时候常坐的柜台边,目光扫过熟悉的一切:玻璃罐里依旧装着橘子糖,只是里面又多了几只新折的糖纸船;那盏刻着“燃”字的矿灯,被擦得锃亮,挂在报亭门口的槐树上;柜台上的铱金笔,笔帽上的煤灰印早已淡去,却依旧留着岁月的痕迹。
“娘,我带了样东西给你们。”念安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糖纸船,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。
虞卿拿起纸船,指尖轻轻摩挲着船身的褶皱,眼眶红了:“这是当年我送给你爹的那只……你一直带着?”
“嗯。”念安点头,声音有些哽咽,“每次在野外勘探,遇到困难时,我就摸一摸它,想起你们讲的‘挖光的人’的故事,就觉得有了勇气。”他顿了顿,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,打开时,里面躺着一盏小巧的LED矿灯,灯座上刻着“传承”二字,“我现在也成了‘找光的人’,只是我找的是地下的资源,是能照亮更多人的光。”
雷淞然看着木盒里的矿灯,又看了看儿子,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欣慰:“好,好啊。我们家的光,传下去了。”
那天晚上,报亭里的矿灯亮了一夜。念安坐在竹床上,像小时候一样,听父母讲起那些过往。雷淞然讲起当年在矿洞里的生死瞬间,讲起攒钱开报亭的不易;虞卿讲起当年写《矿工夜话》时的初心,讲起看着报亭一天天红火起来的欣慰。
“爹,娘,我这次回来,想在城里待一段时间。”念安忽然说,“我想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,写一本关于‘挖光的人’和‘糖纸船’的书,让更多人知道,平凡人的坚守里,也藏着最耀眼的光。”
虞卿拿起那支旧铱金笔,递给念安:“用它写吧。这支笔,见证了我们的故事,也该见证你的故事。”
雷淞然从玻璃罐里拿出一颗橘子糖,塞进儿子嘴里:“甜吗?这是你娘亲手挑的橘子,我熬的糖,还是小时候的味道。”
橘子糖的甜在舌尖化开,念安忽然想起小时候,趴在柜台上,听父母讲电影院里的银幕,讲路灯下的墨痕,讲报亭里的糖罐。那些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,温暖而清晰。
他握着那支旧铱金笔,在稿纸上写下第一行字:“我的祖父是一名矿工,他是‘挖光的人’;我的父亲是一名报亭老板,他是‘卖光的人’;而我,是一名地质勘探工程师,我是‘找光的人’。我们三代人,都在追寻着光,也都在成为别人的光……”
槐树叶落在报亭的屋顶上,沙沙作响,像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报亭里的矿灯亮着,暖黄的光裹着橘子糖的甜香,裹着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裹着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,在夜色里,晕开一片温暖的光。
这光,跨越了岁月,跨越了 generations,从矿洞到银幕,从报亭到野外,从一支钢笔到一盏矿灯,从一颗橘子糖到一只糖纸船,始终在传承,始终在温暖着每一个追寻它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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