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亭开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,漆成了浅木色,窗沿挂着虞卿绣的茉莉布帘。开张那天,雷淞然起得比下井还早,把橘子糖倒进玻璃罐时,指节还沾着新刷的漆味。
虞卿抱着一摞报纸进来,旗袍裙摆扫过柜台上的钢笔——还是那支铱金笔,笔帽上的煤灰印已经被磨浅,却还留着雷淞然手背上的墨痕。她把报纸码好,最上面那叠是印着“松燃”专栏的副刊,标题是《糖纸里的矿灯》。
“你看。”雷淞然忽然把玻璃罐往她面前推,罐子里浮着只糖纸折的纸船,是当初电影院里那枚。阳光透过布帘照进来,糖纸泛着橘子色的光,像把矿灯揉碎在了糖里。
第一个来买报的是矿上的老陈,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包:“淞子,我把你救我的事儿,让我娃写在作文里了!”他把作文本往柜台上拍,纸页上画着盏矿灯,旁边写着“挖光的人”。
虞卿笑着把橘子糖往老陈手里塞,雷淞然摸出钢笔,在作文本末尾画了颗糖,糖纸上写着“松燃”。老陈揣着糖走时,槐树叶落在他肩上,像片轻软的煤渣。
日头偏西时,报亭里飘起了煮茶的香。虞卿趴在柜台上写稿子,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,和雷淞然数糖的哗啦声缠在一起。雷淞然忽然把颗糖递到她嘴边:“你写的‘卖糖的人’,是不是比‘挖光的人’甜?”
她含着糖,笔尖在稿纸上点出个墨点:“甜,是能把矿洞的冷都焐热的甜。”
天擦黑时,雷淞然把矿灯擦干净,挂在报亭门口的槐树上。灯亮起来时,暖黄的光裹着玻璃罐里的糖纸,像把整个矿洞的光都挪到了城门口。有放学的孩子趴在窗沿看:“姐姐,那糖纸里怎么有星星?”
虞卿把纸船从罐子里捞出来,举到矿灯底下:“因为这是挖光的人,从地底带上来的星星呀。”
雷淞然靠在柜台边,看着她和孩子笑,忽然想起当初在矿洞门口,她蹲在地上写“他的掌心里有光”。现在那光落在报亭的糖罐里、钢笔尖上,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——墨痕还在,只是旁边多了道橘子糖的甜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