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淞然攥着登了《矿工夜话》的报纸走进工棚时,煤渣从他发梢往下掉,落在“松燃”两个字上。工头难得没骂他“磨洋工”,把烟卷往他手里塞:“行啊淞子,你这‘挖光的人’,真让咱矿上露脸了。”
他把烟卷别在耳后,摸出背带裤口袋里的纸船——糖纸已经被煤磨得发皱,却还留着橘子味。
三天后,虞卿来矿上时穿了件月白旗袍,帆布包换成了绣着茉莉的布兜。雷淞然攥着攒了半年的钱,指节被票子硌得发红:“票买好了,是城里新到的《马路天使》。”
电影院在城中心的洋楼里,地毯软得像云。雷淞然站在门口,背带裤上的煤印沾了点旗袍的香,忽然局促起来:“我是不是……太脏了?”
虞卿把他的手往兜里塞,指尖勾着他掌心的茧:“你是带着光来的,比银幕还亮。”
银幕亮起时,雷淞然盯着那团光,忽然想起矿洞里的灯。虞卿往他手里塞了颗糖,还是橘子味的,糖纸和他折的纸船是同一种花色。“上次你说,用黑眼睛找矿灯绳,”她声音轻得像银幕里的歌声,“那光,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暖?”
他含着糖,喉结动了动:“没这么暖。矿灯是冷的,你给的光才是热的。”
银幕上的歌女唱到“天涯呀海角”,雷淞然忽然想起矿洞垮塌那天,他把老陈往安全巷拖时,脑子里闪过的不是自己的命,是虞卿蹲在煤堆边,白裙子沾了灰的样子。
散场时,月亮已经挂在洋楼尖顶。虞卿忽然停在路灯下,从布兜里摸出钢笔,在他手背上写了个“燃”字。这次钢笔尖划开了煤灰,留下道墨色的痕。“你看,”她指尖点着那字,“光写在你手上了。”
雷淞然把她的手包在掌心,指腹蹭过那道墨痕:“等攒够钱,我就不挖煤了。”
“那你想做什么?”
“给你开个报亭,卖你写的稿子,”他笑起来,露出点牙,“再卖橘子糖,管够。”
虞卿忽然踮脚,把糖纸折的纸船塞进他衬衫口袋。纸船沾了她的发香,和煤味混在一起,像矿洞与银幕的碰撞。“那我就在报亭里写稿子,”她说,“写‘挖光的人’,也写‘卖糖的人’。”
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,背带裤的轮廓裹着旗袍的裙角,像矿灯裹着钢笔的光。雷淞然摸出口袋里的纸船,忽然发现糖纸反面印着行小字:“赠松燃——你是我纸上的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