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

“现在，是我们俩的事。”

顾言琛的声音不高，甚至算得上平淡，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，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苏晚所有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。

剧本烧了？什么意思？是他终于承认这个世界的不对劲，还是……这只是他一种更高级的、更折磨人的掌控说辞？

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，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，那里面映出她苍白失措的影子，却唯独映不出他自己的真实情绪。指尖残留的花瓣粉末带着枯萎的香气，萦绕在两人之间逼仄的空气里。

苏晚猛地向后，脊背彻底贴上冰冷的墙壁，试图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。

“我们俩？”她重复，声音因为过度压抑而微微变调，“顾言琛，你把我关在这里，翻我旧账，然后告诉我这是‘我们俩的事’？这是你单方面的囚禁和戏弄！”

“囚禁？”顾言琛轻轻挑眉，那点花瓣碎屑从他指尖簌簌飘落，“你可以走。门没有锁死。”

他侧过身，目光投向那扇厚重的、带着电子锁的房门，“只要你愿意走出去，穿过大厅，离开这栋房子。没有人会拦你。”

他的语气如此自然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

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
她看向那扇门，又猛地看回顾言琛。陷阱。这一定是陷阱。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她走？是试探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、更残忍的玩弄？看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冲出去，再被他的人轻而易举地抓回来？

【系统：滋…环境扫描…无强制拘禁设施…物理屏障…低级…宿主行动自由度…高…警告…逻辑冲突…滋……】

脑海中，系统混乱的杂音再次响起，断断续续地验证着顾言琛的话——至少在这栋建筑内部，没有物理上的强制拘禁。

但这比有形的锁链更可怕。它意味着，她的“囚禁”，更多是心理上的，是顾言琛用他的权势、用他对她过去和现在的洞悉、用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，编织出的无形牢笼。

“然后呢？”苏晚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，“走出去，然后呢？等着你像猫抓老鼠一样，再一次把我从世界的某个角落‘请’回来？还是等着你的系统，”她故意加重了这两个字，紧盯着他的眼睛，“再一次发布什么可笑的任务，或者……‘清除’指令？”

顾言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
很轻微，但苏晚捕捉到了。

他知道。他果然知道系统，或者至少，察觉到了某种超出常理的力量存在。那句“清除”，戳中了他。
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
空气再次凝固，只有窗外渐强的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。

他转身走回矮几旁，没有再看她，而是拿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白粥，用瓷勺缓慢地搅动着。

“苏晚，”他背对着她，声音听不出波澜，“你觉得自己很特别，是吗？特别到，会有某种……东西，专门为你编写剧本，设定结局？”

苏晚的呼吸一滞。

“你觉得，我顾言琛的人生，我的喜怒哀乐，我的选择，也都是被写好的？”他停下搅动的动作，勺柄与碗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，“包括，我对你的‘兴趣’？”

他转回身，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，这一次，那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掀起了清晰的波澜，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残酷的审视。

“如果一切都是设定，那你现在站在这里，用这种眼神看着我，质问我，”他一步一步，再次朝她走来，步伐缓慢却带着千钧压力，“是你的自由意志，还是剧本里，‘恶毒女配觉醒’的下一行台词？”

苏晚如遭雷击，僵在原地。

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不敢深想的恐惧内核。

她的反抗，她的挣扎，她所有的“不按剧本来”，究竟是真正的觉醒，还是……只是另一个更隐蔽、更残酷的剧本情节？是系统为了应对“剧情偏离”而自动生成的“备用协议”？是这个世界为了“修复”她这个bug，而催生出的、看似反抗实则导向更深陷阱的“修正力”？

她想起系统崩溃前疯狂的警告——“清除干扰源”。如果顾言琛是干扰源，那她苏晚，这个最大的变数，又算什么？系统的清除名单上，她是不是排在第一顺位？

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瞬间吞没了她。她以为自己在对抗命运，可如果连这“对抗”本身都是命运的一部分呢？

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，身体微微摇晃，几乎要站不稳。

顾言琛在她面前停下，没有再靠近。他看着她眼中迅速崩塌的防线和弥漫开的、近乎绝望的茫然，眼底那冰冷的审视慢慢沉淀下去，转化为一种更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
他伸出手，这一次，没有触碰她，只是悬停在她脸侧，仿佛要拂去她并不存在的泪，又仿佛只是感受她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散发出的微弱气息。

“害怕了？”他问，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诱哄的沙哑，“害怕连你的‘反抗’，都不是你自己的？”

苏晚猛地闭上眼，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。她不能回答。她无法回答。

“苏晚，”他的声音更近了些，气息几乎拂过她的眼睑，“如果剧本真的存在，如果一切都是被写好的，那我告诉你——”

他顿了顿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：

“从你泼酒那一刻起，我就撕了我的那份。”

“不管你是真心反抗，还是另一个剧本的台词，”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强硬、笃定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，“你现在在这里，看着我，怕着我，恨着我，或者……想着怎么赢我——”

他最终收回了手，插回裤袋，后退一步，拉开了距离，但目光却像最坚固的锁链，将她牢牢锁住。

“这都是‘我们俩的事’。与任何剧本、任何系统、任何别人……都无关。”

“听懂了吗？”

苏晚睁开眼，眼眶微微发红，不是因为想哭，而是因为极致的混乱和冲击。她看着顾言琛，这个她曾经痴恋、后来恐惧、现在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。

他撕了他的剧本。

那她呢？她的剧本，是继续被那个濒临崩溃的系统书写，还是……由她和他，在这片燃烧的废墟上，重新涂抹？

她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顾言琛不再等待她的回答。他转身，朝门口走去。

“粥凉了，让他们热一下再送进来。”他头也不回地说，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，“或者，你想自己出去吃。随你。”

电子门锁发出“嘀”的一声轻响，门开了，又在他身后轻轻合上。

房间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，和那碗彻底冷掉的白粥。

阳光刺眼地铺满地板，窗外庭院寂静无声。

她缓缓滑坐在地上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抬起手，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。

顾言琛把选择权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，抛回给了她。

走出去，意味着踏入他所谓的“我们俩的事”那未知的、可能更加危险的战场。

留下来，意味着接受他划定的这个临时牢笼，和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“兴趣”。

而脑海深处，系统的杂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，只留下一片死寂的、充满不祥的空白。

剧本似乎真的烧了。

但新的故事，该从哪里开始书写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