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·10·31 高锥克山谷
雾先从地缝里钻出来,像谁家扔掉的破棉被,湿答答地爬上窗棂。我瞪着天花板,视野里只有一片糊开的灰——婴儿的眼,看什么都像打码。可脑子是一个因实验室爆炸而没的倒霉蛋,此刻却塞回一具连脖子都竖不起来的壳。
黑袍扫过门槛,没声音,但我闻到了火药和血的味道。
“守好她。”
蛇语贴着耳背往里钻,像冰牛奶倒进了耳道。我想骂脏话,声带却只给我一声“嗝儿”。
“若我今夜没回来——带她走,藏到阿尔巴尼亚的林子,养到足够让全世界做噩梦。”
我听得懂每一个单词,甚至能给他画个阿尔巴尼亚地图,可身体诚实地尿了。温热的液体顺着尿布往下淌,我羞耻得想原地蒸发。
贝拉跪在阴影里,膝盖把落叶碾成渣。她抬头看我,眼神亮得吓人,像两盏小探照灯。我冲她眨眨眼——婴儿唯一能做的摩斯密码,她没接,反而把我抱得死紧,香水混着血腥,呛得我直想打喷嚏。
远处“砰”一声巨响。
绿光劈开夜空,我视网膜当场过载,只剩一片高亮白屏。左肩跟着烧起来,像有人把烟头按进皮肤,还转了两圈。魂器碎片被震醒,第二颗心脏开始蹦迪,节奏乱七八糟。
我哭了,货真价实的嚎。不是奶猫叫,是灵魂被撕口的惨叫,可惜在旁人听来就是“哇——”
贝拉把我按进怀里,手抖得像筛糠。“小主,别怕,主人的命令会护你。”她声音抖破音,却硬要装镇定。我想告诉她:妈妈,你先别抖,再抖我就掉地上了。
幻影移形启动。
成人灵魂熟悉“被塞进吸管”的扭曲,婴儿前庭系统直接死机。我吐了——吐物只有几口母乳,落在她黑袍上,像小小的犯罪证据。
林子边缘,纳吉尼早已等场。蛇鳞刮过落叶,沙沙声自带恐怖片滤镜。贝拉把我递出去,指尖在我脸上停留半秒,冰凉,像无意间按下的暂停键。
“护住她,等主人……”
话没说完,她转身就跑,黑袍子被风扯成一面残旗,瞬间消失在雾里。
我趴在蛇背上,冰凉的鳞片贴上灼痛的肩,火被按进水里,“滋啦”一声,冒白烟。林子黑得没有尽头,雾一层层剥开又合拢,像反复加载失败的网页。纳吉尼滑行得极稳,背脊一起一伏,自带摇篮特效。影无踪。伏地魔“死”了,我还活着——一片魂器,一个婴孩,一条蛇,我们仨在世界的裂缝里,悄悄往更黑的黑暗滑。
前方没有路,只有血和谎铺成的荆棘。
可我得走下去。
先学会说话,再学会蛇语;先长出骨头,再磨一把
身后,小屋方向突然亮起大片魔杖光,像有人同时打开一百支手机手电筒。贝拉的笑声穿过林子,尖得能当刀片用,又戛然而止——被命运掐住脖子的声音。
她没供出我。
疯子有时候比聪明人更讲义气。
我闭上眼,泪水混着冷汗滑进蛇鳞,消失得无刀。
直到有一天,我能亲手割开这黑夜,让光——哪怕只有萤火虫那么小——照在我自己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