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不是欲

杨戬听到那声极轻的笑，耳根倏地红了，猛地抬眼看她，羞恼几乎要从眼底漫出来：“仙子笑什么？”

嫦娥收了笑，故意模仿他的话，拖长语调：“杨~戬~不~是~孩~子~”

杨戬羞红了脸的样子，让她想起《宝莲灯》中的沉香。

所有人都在努力教好那个孩子，可此时的杨戬跟他年纪相仿，众人却都把他当做一个成年人。

他被迫一夜长大，所有人都当他是该顶天立地的大人，逼他扛起山一样的重担，却忘了关心他：你疼不疼？你怕不怕？你是不是……其实也需要有人拉一把？

这样想着，她轻叹一口气，坐在床边。

“杨戬，你有眼睛、有心，我救你是不是为了让你去治水，你自己知道。所以，又何必这样发脾气呢？”

嫦娥突然的靠近，让他的神色略有缓和，随后又充满了内疚：“杨戬不是故意朝仙子发脾气，只是……只是救了杨戬，会连累仙子的。”

嫦娥闻言，微微扬眉，那神情竟带着几分熟悉的、让他心头发软的笃定。

“上次我说过了，”她一字一句，清晰而平静，“怕连累，就不会救你了。”

“仙子多次救杨戬，”他眼底的光闪了闪，喉间发紧：“杨戬……无以为报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捂住了他的嘴。

她不想让他背负太多，随时想着还别人的恩情，那样太累了。

她看着他，眸光清亮：“救命之恩这个事儿……说大也大，说小也小。”

她松开手，比了个手势，语气忽然轻快了些：“你看啊，救你的人，是为什么救你？请抢答。”

杨戬哑然。

“哎呀，”她眉眼微弯，像是耐心点拨一个不开窍的学生，“提示一下，救你是为了让你活着。那么，你要报恩，应该怎么做？”

他迟疑片刻，试探着回答：“应该……好好活着？”

“没错！”她轻轻一拍手，眼里有光，“就是这样。”

杨戬愣住了。

这逻辑……似乎无懈可击。可他那套被罪责与绝望层层裹缚的认知，却在这一刻碎了一地。

有什么东西悄悄被打破。

“可是……”他声音干涩，“杨戬的生命就是个错误。继续活着，只是让这个错误延续。”

嫦娥无奈地扶了扶额，在心里叹气，觉得王母简直像个功力深厚的传销头子，把这少年的脑子洗得彻彻底底。

“谁说你的生命是错误的？”

“我母亲犯了天条，下凡成亲。”杨戬垂着眼，声音低而执拗，“所以我们兄妹的生命，从一开始……就是个错误。”

“谁说那是错误！”嫦娥声音微扬。

杨戬抬眼，眼里有迷茫，也有固执：“神仙……不是应该清心寡欲的吗？”

此刻的他，法力耗尽，信仰崩塌，被王母那套说辞抽干了所有斗志，只剩一片荒芜。

“神仙确实应该清心寡欲，”她缓缓道，目光落进他眼底，“但爱，不是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