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叫周穆。
一个生活在灰色世界里的人。
起初它也是彩色的。
我最早的记忆是爷爷奶奶家的院子。
泥土地,老槐树,还有吵的烦人的蝉鸣声。
那时的我有另一个名字——小木头。
爷爷奶奶总是这么叫着。
小时候我疯跑,奶奶总是边叫着我‘小木头’,边追在我身后跑;
爷爷呢,就坐在门槛上,笑着看着我疯。
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时,
他们会坐在我床边告诉我,
说我是一个小话痨,一个调皮蛋……
后来‘爸妈’的一通电话,我才知道,
我不是被‘寄养’在爷爷奶奶家的。
我是被扔掉的。
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去城里了。
为什么带弟弟不带我?
我问过爷爷奶奶。
可他们没有说话,眼睛却看向别处。
其实我很清楚,
我偷听过他们打电话。
老人耳朵不好嘛,总会放免提。
‘那东西死了活该!’那是我爸。
‘别再打电话来了!我们不会供他读书的!’那是我妈。
‘你!你们!’奶奶气得发抖。
‘我们小木头,我们供!’爷爷气得把电话直接挂断了。
世界也在这时开始褪色了。
爷爷奶奶用积蓄供我读小学。
两个老人,种地、捡废品、帮人做零工。
爷爷开始咳嗽了,奶奶的手冬天会流血。
但他们没有说过后悔,而是对我更好。
在我六年级那年。
爷爷奶奶他们相继走了。
操劳过度。
其实我感觉我真挺没有孝心的,
因为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。
那时候葬礼上,爸妈回来了。
他们没哭,只是皱着眉商量事情。
他们把我接走了,丢进城里一个老小区的一居室,每月打点能够吃饭的钱。
那年我12。
那房子很安静。
太安静了。
我开始不爱说话了。
不是不想说话,是觉得说了也没人听。
在学校,我一个人坐,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回家。
同学们觉得我怪,慢慢的也就不理我了。
后来有人来欺负我了。
开始很疼,
后来习惯了。
再后来我开始写作了。
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论坛。
我给自己取了个网名‘栖息木’——‘寻木而栖,向死而息。’
一开始是这个意思的。
写作,是我唯一能喘气的地方。
后来在学校的心理测评中,被谈话了。
他们告诉我我有抑郁症。
我不意外。
无所谓。
有抑郁症能改变什么吗?
不能。
所以没什么担心的。
那年我应该14吧。
我在那以后一直认为我世界就是灰色的,不可能再有其他颜色了。
可是,许昭萤出现了。
她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我的世界。
18年4月1的那天,我其实很疑惑。
明明我不认识她,她是怎么做到自来熟的?
后来她笃定的问我是不是想当作家。
我很震惊。
后来不知道我们怎么加上的联系方式。
可也莫名的,我的世界,突然有了色彩。
我跟着她来了游乐园。
很吵。很讨厌的地方。
她穿的黄色裙子,很开心。
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开心。
到射枪游戏时她说要给我赢个大玩偶。
我差点就信了。
她枪法烂的出奇。
但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开始有点享受和她在一起了。
后来在激流勇进,她对我喊的那句‘周穆——活下去——!’不知怎的,被我刻在了脑海里。
那时我觉得游乐园没那么讨厌。
但现在没有她,游乐园真的很讨厌。
后来公园老柳树下那天,我真的很震惊。
她只和我接触了一个月而已,她就推理出我一般都躲在哪里。
也是那天,我才知道。
她是经常在我故事下留言‘萤火虫’,是我论坛里为数不多的读者。
我其实很怀疑她有读心术,她看懂了我所有隐喻下的孤独和害怕,精准的没有偏差。
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态了,勉强让她在我旁边看我写故事了。
其实,那天并不勉强。
再是交换秘密那天。
一开始看见她我还以为是幻觉。
因为她请假太久了。
后来她说要和我交换秘密,
我还没答应她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。
真够任性的。
可后来她的秘密却让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玩伴。
我才发现,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、总在我身后笑的小姑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。
原来是她啊。
原来我和她早就见过了。
我也觉得,她是不一样的。
在我脑子一热的时候,就把报告单给她看了。
之后她送给我了一片像爱心的叶子。
她说这个世界其实挺温柔的。
我看着她,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。
其实当时我也很懵的。
但我知道那时的我不是难过,是委屈。
是终于有人能理解我后多年积压的委屈。
也可能是终于再次获得温暖的感动吧。
18年6月2那天,我也不知道我抽什么风,就是想约她见面。
结果误触发出去了,我立刻撤回。
我本以为她没看见,结果她秒回了我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,就是脑子懵懵的,我回了个嗯。
我其实蛮期待的,在没到约定时间就提前去约定点等她了。
结果到那我才开始有些后悔。
我怕她不来,怕她只是应付自己随口答应的而已。
结果不是。
她来了。
她的眼睛很漂亮,但我不知道为什么,不敢和她对视。
她坐在了我旁边不远处,她说这家常事,我就跟人机恢复似的。
我不知道聊什么,但我感觉,听着她说话,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。
她还给我吃了李子,很甜,我很喜欢。
因为是她给我的,我很喜欢。
后来出现的萤火虫我是真没想到。
以及她站在那群萤火虫里时,真的很美,美得让我移不开眼。
当时看着她,我心跳很快,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情绪。
但我现在懂了,是心动。
不止一次的心动。
写愿望卡那天,我不知道写什么。
但看着她,我就会不自觉地喜悦,不自觉地想起公园她看我写作那天。
所以我下意识写下了小说家。
但觉得太尴尬了,划掉了。
后来她同桌念出了她的愿望。
她没有生气,但我其实有点生气了。
她同桌凭什么这么对她!
她后来的反击,却让我眼前亮了又亮。
看着她,我莫名信心十足。
我写下了‘大作家’那个愿望。
我写完后下意识看向她。
没想到她也在看着我。
她对我笑了,笑得很美。
期末考试结束那天;
我被堵在了巷口。
又是他们。
我本来都觉得无所谓了。忍忍就过去了。
结果他们提到了她。
说她是病秧子,还有那些污言秽语。
我生气了。我是真的很生气。
那是我第一次反抗,第一次打人。
他们想要围起来打我时,
她出现了。
像天使。
我有些狼狈。
因为我刚刚打人了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。
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。
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讨厌我。
结果她什么也没问,就那样把我带出了那个巷子。
她走的很慢,还老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。
我就跟着她后面,听着她讲。
到路口时,她告诉我,要反抗,要学会为了在乎我的人而保护自己。
我可以理解她在乎我吗?
可以的。
那时我就跟脑子抽了,指着夕阳说好看。
其实,那时我想说的不是夕阳,而是你。
暑假莫名降温了。
她还生病了。
我总觉得不对劲。
询问后我到了她的医院,意外听到了她爸爸妈妈说的话。
那时候我感觉我的世界在崩塌。
这一切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。
她总请假,脸总是很白,身体越来越瘦。
她和我说过她只是生病了,过敏了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
我却信了。
其实不是我傻,是我故意去忽略那些细节,是我故意在骗自己。
因为我害怕,我自私。
我怕我再探究下去,我好不容易等来的光就会消失。
可是怎么忽略,她的身体也不会变回去。
我不知道,我该怎么办。
但我知道,她不想让我知道,所以,我要陪她演一场戏。
我叩门进了病房。
病房里她却笑着和我说,她只是贫血,很快就能出院。
她在骗我。
我也在骗她。
我们心照不宣地演着一场戏,一场名为‘我们还有很多时间’的戏。
实际上,并没有。
出了病房后,我听见了她在哭。
一直笑着安慰别人的她,在哭。
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18年8月1,我给她带了橘子和书,她很喜欢。
后来她邀请我在医院陪她过生日。
我答应了,我们还拉了勾。
约定的惩罚却意外地孩子气。
她真是个任性的笨蛋。
她还要了我们的故事作为礼物。
本来,只想留着做纪念的。
可是她想要,就写给她吧。
谁让那个人是她呢?
2018年8月11日。
那时我真的很后悔。
后悔没有早点出门。
后悔没有跑得更快一点。
后悔没有和她好好说一声再见。
下雪了。很大。
夏天下雪。
她那任性的愿望真的实现了。
我打开了她给我的留言,读的时候,我感觉她就在身边。
活泼,阳光。
她让我好好活着,让我用笔记住她。
会的。我会的。我一定会的。
后来十年,我的愿望也实现了。
我成为了大作家,我们的故事火遍各地。
我把用我们故事赚来的钱都捐了出去。
捐给了灾区,捐给了贫困地区,捐给了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。
我学着你,点亮了他人。
后来我的父母找过我。
找我要钱。
他们说我是白眼狼,说我不懂得感恩。
我看着他们,突然发现心里没有恨了,只有一种疲惫的平静。
我没有给他们一分钱,因为当时他们给我的钱,也是从我这拿的,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遗产。
我让他们滚了。
保护自己,我做到了。
2028年8月11日。
也已经十年了。
我觉得已经够久了。
这十年我也有好好活着。也可能就只有活着。
我觉得我累了。
没有她的世界,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。
我踏入了河水。
因为我想去见她。
就在水要淹没我时,一只萤火虫出现了。
被世界誉为灭绝的萤火虫,它奇迹般地出现了。
它停在了我的眉间,温柔,冰凉,像她。
而那一刻,我也确实看到了她,还听到了她对我的嘱咐,她让我好好活下去。
我有点无奈了。
她是真的任性。
我又被她救了一次。
这一次我哭了。
十年来,第一次哭。
像傻子一样大哭。
后来我爬回岸上,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墓园。
我把戒指戴在了她的名字上,告诉她:周穆这个人,从头到脚都是属于她的。
这不是求婚,这是物归原主。也是归属。
我的人生,因她而有了意义。
所以余生,我会为了她,也为了自己——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“对了,现在‘栖息木’代表的意思是——‘一隅栖光,枯木逢春。”